桃花空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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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交错纵横的小河上，飘浮着稀稀落落的乌篷小船。船桨在水面上荡起涟漪，河里的鸭子悠闲地划着水，似乎早已习惯了水面上的来来往往的船只。正是阳春三月，岸边垂柳依依，燕子穿梭期间。满山桃花盛开，花香随风飘来，香气迷人。
景秀没心思欣赏美景，她用力摇着船桨，心里祈祷着，但愿今天的绣品卖个好价钱，回来的时候，也好为阿娘买点肉吃。阿娘病了好久，昨天精神头好了些，说想吃馄饨了。阿娘病的这些日子，家里的收入少了一多半，景秀一个人的绣活儿支撑不起全家人的生活。景秀盼望着阿娘快点好起来。
终于到了集市码头，景秀靠岸停稳了，背起包裹上了岸。今天景秀来晚了，好位置都已经被占满，景秀只好在靠近布庄的位置找个地方，把她的绣品摆开。
布庄里走出一位身着臧青色长衫的书生模样的公子，脸色不善，本意是想驱赶景秀，因为她挡住了布庄的半个门，但是看到景秀面前的缎面桃花折扇，不由拿在手上，欣赏良久。那一枝桃花栩栩如生，深粉色花骨朵仿佛下一秒就会开放，粉嫩的花瓣上蝴蝶翻飞，真叫人喜欢。景秀见他爱不释手，便道：“公子若是喜欢，就买下吧，不贵的。”
书生挑眉，“嗯？这是你绣的吗？”
“嗯。”景秀点头。
书生投来赞赏的目光，看到这个小姑娘姑娘粉面桃腮，柳叶弯眉，一双杏仁眼有些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心动。难怪这绣品上都是桃花，原来姑娘生就一副桃花面啊！“手艺真好，这扇上的桃花好像能能嗅到春天的味道。多少钱？”
景秀羞涩一笑，“公子觉得值多少便给多少吧。”景秀本来想卖得贵点，多挣点钱，不知怎的，面对这个清秀的公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绣技非凡，以前这条街上怎么没有看到姑娘？”
“以前都是阿娘来。阿娘病了。”景秀像做错了事儿一样低下头。
姑娘面如桃花的模样，书生突然生出同情，把要驱赶她的心早抛到九霄云外。把折扇合起来，藏在袖中，付了银钱，又多给了几枚铜板，然后转身回布庄去了。
景秀扭着头一直看着他进了房门，心还扑扑直跳。如果她知道书生是来撵她走的，不知又是怎样感想？
书生名叫赵咸同，是这家布庄的少东家。因为祖上一直是生意人，父亲就培养他读书。虽然没有取得功名，却也熏染了一身书卷气。
说来奇怪，赵公子买了折扇之后，景秀的绣品很快卖完了，她心里感激赵公子，要不是他给她开张，今天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卖完。
此后，每隔三天，景秀都摇着船儿来卖绣品，而且即便是热闹处的摊位空着，她也来布庄门前摆摊，她相信这儿是她的福地。赵公子有事没事经常跟她闲话，一来二去也熟络了。他掌握了景秀出摊的规律，如果第三天没来，他总是盯着门前，心里多少有点期盼。这姑娘虽是个绣娘，却不那么唯利是图，身上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
因为阿娘的病突然加重，景秀忙着给阿娘瞧病，伺候阿娘吃药，没有时间刺绣，也没有绣品可售卖，她已经好久没有去镇上了。将近两个月的光景，娘的病终于痊愈了。娘俩便抓紧时间赶工，他们这样的人家，是没有多少积蓄的，阿娘这病花了不少钱，又耽搁不少时间，没有绣品卖，生活就没有着落啊！
景秀正在绣一副春水桃花鸳鸯图。那能嗅出春天味道的桃花下面，一池碧水，一前一后游着两只鸳鸯。看着手下的鸳鸯渐渐有了生命，景秀忽然两腮绯红，宛若桃花。她想起了赵咸同，不觉羞红了脸。一旁刺绣的阿娘发现了景秀的异样，心里叹息，女儿大了，该说媒了。
“秀，明天娘去镇上，你在家歇歇吧。”阿娘病好了，便依旧把去售卖绣品的活儿揽过来，虽然她们只是小门小户的绣娘，但她还是希望女儿少抛头露面。
“阿娘，我去吧，我已经熟络了，知道哪里卖得最快最好。”景秀心里却盼望着阿娘不要剥夺了她去镇上的权力，因为她好像不仅仅去卖绣品，还想…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景秀又红了脸。那赵公子温润如玉，好像也很喜欢和她搭讪呢。
阿娘是过来人，知道这些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景秀从前不爱出门，这会儿抢着去镇上，着实蹊跷反常。阿娘又自默默叹息，思忖着是不是阻止女儿，最后还是轻轻摇摇头。
景秀停好船，一上岸，目光便在布庄门前逡巡，令她吃惊的是，那里围拢着一大群人，还听到只有办喜事才能有的唢呐和鼓声。景秀三步并做两步走，急匆匆走到人群后，却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来镇上的目的，心焦地往前张望。
“那赵家公子和张家小姐是天生一对呢，不但郎才女貌，也门当户对。”一旁一个妇女对自己的同伴说。
“也不一定。听说那赵公子死活不愿意，是被家丁绑着才成婚的。”另一位妇女说道。
景秀心里一凉，原来赵公子是订婚过的，那他为什么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景秀只觉脑袋一片混乱，胳膊上挎着的包裹差一点就掉下来。她恍恍惚惚地站在人群后，只看到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周围变得寂静无声…那些关于赵咸同的美好幻想，此刻全部化作泡沫，随风飘浮直到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地上留下许多红红绿绿的纸屑，那是放过的鞭炮的壳。景秀看到布庄的大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旁边有一块招牌，写着：喜事盈门，酬客三日。
景秀落寞地走到之前摆摊的地方，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她毫无意识地取下胳膊上垮着的布包，机械地摆开一件件绣品。“姑娘的手艺真好，那桃花能嗅到春天的味道呢！”赵公子的话又在耳边萦绕，她手里紧紧攥着专门为赵公子绣的荷包、这个她背着阿娘偷偷绣的荷包、还没来得及送给他的荷包，那一朵朵鲜艳的桃花仿佛都在笑话她自作多情。景秀把它揉成一团，然后猛然奔向河边，用力扔进河水。
看着荷包随着波纹上下摇摆着远去，景秀那情窦初开的心也随波逐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