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那些加了面的鸡蛋
文 | 陈北宋
你生病的时候,会特别想念妈妈做的饭吗?
我会。其实是因为病了想家。而想家这个概念太笼统,没有想念妈妈做的饭食更具体更容易表达。
不管厨艺好坏,物质是否丰富,妈妈做的饭是我们对过去时光的流连和回味,哪怕是妈妈腌的咸菜,妈妈熬的粥,或妈妈煮的清汤挂面。
1
我家孩子爸爸是个有着钢铁意志的人,他从不轻易示弱,精神总是昂扬,一直以来我觉得好像没什么能够打得败他,或者他有被打败的时候,而我不知道。
有一年冬天,他感冒了,来势汹汹的感冒让他喉咙肿痛红全身发冷,痛苦不堪。他恹恹地靠着沙发喝水,出神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生病我妈总是在棒碴粥里放点白糖,那味道真的很好”。
在那一刻,我窥见了他的软弱。
我无法想像在棒碴粥里放白糖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有喝过那样的粥。我和孩子爸爸同龄,都出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农村。那时候即便是城市物质也不丰富,农村更是匮乏,孩子生病了没什么有营养的食物,能在粥里放点白糖已经是对生病孩子的特殊照顾了。
即便这样一碗放点白糖的粥,也能让一个走遍世界的中年人念念不忘。
2
我每次回老家之前妈妈都喜欢提前问我想吃什么。每次我都很犯难,记忆里家中任何饭菜都好吃。
家里有菜地,菜地里种着各种时令蔬菜。上学时每年过暑假的时候都正值酷暑,白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吃过午饭便开始漫长的午睡,直到四五点钟才从沉睡中慢慢醒来。睁开眼睛看一看,夕阳西斜,在西厢房窗子上投射出枝枝丫丫的影子。起床收拾一下,跟着妈妈去菜地摘菜。夏天菜的种类很丰富,几行番茄,几架豆角和黄瓜,种点青菜和小葱,一夏天几乎就不用买菜了。到了菜地,找一个颜值高的红彤彤的番茄,摘下来在衣服上随意的抹一抹,放在嘴边咬上一大口,整个人都被那酸甜征服,暖乎乎的仿佛还带着太阳的味道。
到了冬天,菜地里会种上菠菜,小白菜,大白菜。我也经常在寒假的傍晚和妈妈去菜地挖菠菜,拿个小铲子沿着地平面平铲过去,左手把菠菜往上一提,一颗青翠碧绿的菠菜就进了菜篮。直起腰看一看,傍晚的村庄格外静谧,空旷的田野里几乎没有人,淡淡的轻雾升起,暮野四合,无端的生出一丝欣喜,而自己孤身在外求学的那个环境,仿佛遥远得在另一个星球。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地平线,在这个地平线上会感觉踏实和幸福,而那个暮野四合的小村庄,就是我的地平线。
妈妈会做的菜仅限于她能接触到的食材,因此她只会做家常便饭。这些家常便饭把我们兄妹几人养得高高壮壮,并在成年后对这些家常便饭很是留恋。也许在潜意识里留恋的是虽然粗茶淡饭但有父母庇护的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韩剧《请回答1988》里,有一句台词很打动我。双门胡同要拆了,彼时父母已经年老,崔泽问德善想不想回去看一看,德善想了想,说:“我想回去看一看泰山般的父母”。
在每个孩子心里,父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那时年少,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悲苦多于欢乐。
直到自己长大,开始学着面对这个社会的风雨。
3
小时候家里人多,妈妈有次包饺子,打了几个鸡蛋搅了一会儿后,放进去一些面粉,再加点水继续搅。在锅里煎了后,好大的一盘鸡蛋!我蹦着要吃锅边菜,妈妈给我夹了一大块,好香!
等我长大再长大,上大学的时候回家妈妈给我包饺子,打了鸡蛋却没放面粉。我提醒妈妈:该放面粉了!妈妈笑了,说:“那时候是人多鸡蛋少没办法才放面粉的,现在不用了。”我呆了呆:“可是放了面粉的鸡蛋很好吃......”
妈妈回忆以前食物不够的时候,想了各种办法让我们吃饱饭。在我和妹妹刚出生的前几年,家里很穷,经常吃玉米面贴饼子。我和妹妹年龄小不爱吃,妈妈就把贴饼子做成有头有尾的小乌龟,做成小星星,各种形状,哄着我们吃下去。
五月槐花香。每年到了槐花开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拿着镰刀爬到树上去摘槐花,我也做过,哥哥爬到树上用镰刀把小枝丫砍断,我就在下面把槐花摘到篮子里。摘满一篮子,妈妈洗净晒干,拌上面粉蒸一蒸,放上盐和香油拌一拌,好吃!
冬天青菜不接的时候,家里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腌菜。妈妈会腌各种咸菜,咸菜丝,香椿叶,腌辣椒,妈妈还会做腐乳!这个时候就不觉得没有菜吃是一件苦恼的事情,相比起没什么味道的青菜,我更喜欢味道好吃的咸菜呢!
除了腌咸菜,妈妈还自己想办法做豆芽。没有青菜的日子里,豆芽就成了桌子上的常客。为了冬天能吃上豆芽,父亲年年都会种黄豆,种绿豆,为了娃子们有菜吃。在那个年代要经营好生活,比现在物质丰富的年代更能体现良苦用心。
这些记忆里的菜,都鲜活的印在脑里子,多想一会儿就会唇齿留香!
4
现在自己也做了妈妈,更深刻体会了母亲与孩子之间浓得化不开的食物纠葛。
我常想,提供食物给孩子,大概是一个母亲和孩子之间最基本的关系了吧!
在孩子很小的时候,饿了都会看着我哇哇大哭,直到我抱起她。孩子爸爸常常开玩笑说,在孩子眼睛里,我是一个行走的大奶瓶。
后来大一些,饿了也是不由分说找我。我给她喝奶粉,或者热牛奶,或者吃点蛋糕。她吃饱了就会一个人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把我丢到脑后。在这个时候,我常常想,如果一个孩子,最基本的食物需求得不到顺利的、无条件的满足,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呢?想归想,我没勇气去试。
上学之后每次回家,孩子都会第一时间看看桌上有没有什么吃的。如果不太饿的话会先放下书包换好鞋,然后直奔餐桌;如果饿的话,会直奔餐桌,在这个过程中放下书房甩掉鞋子。这时候我总是很感叹,母亲的第一要务当真是提供食物啊!
没事的时候我会想,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依恋我了呢?就在这样的一餐一餐里吗?我只记得在她还只有几个月的时候,外婆在这里小住了一段,她很喜欢外婆,每天都粘着。我们带她去打疫苗的时候,打完针就哭着朝我伸开双手,肉呼呼的小脸蛋上还沾着泪,没牙的小嘴巴委屈的瘪着,露出粉红色的牙龈。
外婆说:“看看,现在就知道受了委屈要找妈妈了。”
有时候孩子会对着桌子上的饭菜评价褒贬一番,我每次都要教她,要尊重妈妈的劳动果实,如果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也要表示感谢,妈妈下次会改进的。其实即便她褒贬我做的饭菜,我心里却一点都介意,相反却经常升起隐隐的幸福。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会夸夸我,夸得我心花怒放,然后发现她虽然夸了我,但这个菜吃的不多,下次要换个做法。
每天每餐,乐此不疲。
时光就在这样的纠缠里慢慢远走。
相信将来在女儿的记忆里,也会深深地留下几道菜的味道,那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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