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一本小说》思考录

Thomas C. Foster

《如何阅读一本小说》这本书拥有许多彩蛋，等待我们去挖掘、发现。

一、什么是小说？

在东方文化中，“小说”一词最早见于《庄子·外物》：“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意思是说举着细小的钓竿钓绳，奔走于灌溉用的沟渠之间，只能钓到泥鳅之类的小鱼，而想获得大鱼可就难了。东汉班固也在《汉书·艺文志》中写到：“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即小说是指琐屑浅薄的言论与小道理。

在西方文化中（P11-12），在母语非欧洲地区叫传奇（roman），这个词源自romanz，专指印刷时代之前用韵文写出的长篇叙事文。在英语中则来自意大利词语novella（新颖短小），英语把短小去掉，突出新颖，这个词就诞生了。今天，小说是指具有书籍长度的虚构叙事这类体裁。

在作者的视角中，小说是通过叙事展现客体的主观现实的一种文学体裁，共享文学领域的许多元素，这种体裁是动态的，总在死去，也总在更新、创造。

二、作者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阅读小说可以让我们遇到另外的自己，也许是我们从未见过或不允许自己成为的那类人；可以让我们身处一些我们不可能去到或未曾关注的的地方，又不必担心回不了家；还可以体验神奇的叙事、自圆其说的把戏。而一般的读者在阅读小说时只注意表面的情节，往往忽视埋藏其下的众多构建要素所传达的内涵，如叙事角度、节奏、句法风格、词汇选择等技术手段，这才是小说这种文学体裁存在的重要意义和特征。本书将一本小说从第一页，至最后一页，揉碎了，引导我们深入分析一本小说，从而真正领略到小说的美妙。

三、小说的演变历史是怎样？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没有小说，有别的叙事手段，如史诗、部落的记叙、散文等。至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小说伴随着现代世界的出现而同步兴起，作为一种体裁被确定。至十九世纪，出现了维多利亚时代小说。至二十世纪，一切事物都加快了动作，出现了现代主义小说（意识流、元小说等）。今天，“小说”灿烂多样，每扇窗户外都有不同的景象，每间屋子都提供了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每扇门都通往另一个国度。

四、小说与读者的关系？

巴特说，作者是讲文化积淀注入文本之中的水管。Thomas C. Foster有限赞同巴特，特别是读者的重要性。作者进入坟墓后，读者继续长久存在下去，是读者选择阅读哪一本书、确定它是否还有意义，确定它对我们的意义。读者掌握手握小说的生死大权。当然权力与责任是对等的，读者掌握这么大的权力，那么尽可能多的了解小说也是读者的责任。

五、如何阅读一本小说？

《庄子》——庖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黑体译文：开始我宰牛的时候，眼里所看到的没有不是牛的；三年以后，不再能见到整头的牛了。现在，我凭精神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视觉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依照（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击入牛体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依照牛体本来的构造，筋脉经络相连的地方和筋骨结合的地方，尚且不曾拿刀碰到过，更何况大骨大呢！

1.见全牛。

所用绝技：一阳指。（缓时潇洒飘逸，快则疾如闪电，但着指之处，分毫不差）

关于普遍的特殊性法则：你无法书写所有地方，书写所有人，你只能书写一个人，或一个地方。

在小说的世界里，普遍真理不可抵达，如果你想谈谈普遍，那就最好盯住一个问题说透它。人类是一种爱推理的物种，给我们特殊性，我们就从中得出普遍性。

2.未尝见全牛。

所用绝技：降龙十八掌。（天下阳刚之至，外门武学中的巅峰绝诣）

开篇法则：开篇是如何阅读小说的第一课。

一本小说从一开始就向读者施加魔力，读者也从一开始就向小说施加魔力。如何通过第一页、有时是第一段、甚至是第一句就降住一本书？降龙十八掌：文体、强调、情绪、措辞、视角、叙述的在场、叙述的态度、时间框架、时间的掌控、地点、母题、主题、嘲讽、节奏、步速、期望、人物、导读。

这十八掌组合起来变化万千，可用于篇首，更可用于小说的任何一处。

3.神遇而不以目视。

所用绝技：佛门六神通。（六种超人间而自由无碍之力）

天眼通，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

关于人和事的法则：人物不仅通过其言行来展现，也通过围绕着他们的事物来展现。

小说避免了对人物个性的干巴展示，对重点的笨拙提示，小说所做的事情就是展现。通过最小的线索，细微的迹象和托词语，编制一些我们相信是可靠不变得东西，在那些从未存在过的人物身上，我们发现了现实。

天耳通，能闻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世间种种之音声。

听懂声音的法则：小说中的叙述声音都是作者发明的一个策略。

叙事措辞法则：你们可以通过他们的用词了解他们。词语的选择、编排和组合，可以确定一个作者的风格、神韵、腔调和情感。

作者是狡猾的，尤其是在他们假装没有使用一点技巧的时候。有一个办法可以识破：琢磨作者是怎样使用声音的。声音就想故事的本身，是虚构的产物，声音就是意义。

神足通，即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现身之能力。

虚构地点的法则：一个虚构作品里的地点绝不是真的地方，但必须表现得真实。

小说的现实是由读者完成，读者参与了虚构世界的创建，填补了叙述的缝隙，抓住了细节，在想象中让可能的世界变得实实在在，在某个时刻让无法住人的地方住满了人。

他心通，能知六道众生心中所思之事。

角色清晰法则：要理解角色，你必须去了解他们最深的欲望。那欲望往往会找到一个标记——一件物品或者一个动作——而拥有明确形象的表达。

宿命通，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宇宙关联法则：每部小说都是从其他小说中生长出来的。

只有一个故事，现在所有的，过去曾有的，将来会有的，都只是一个故事。我们人类告诉自己和别人的一切，都是一个宏大叙述也就是人类故事的一部分。

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

现在和过去法则：每部小说都是场激烈的表演，是与它自己时代的历史社会力量的角力。

在小说里，历史有时显白、有时隐微，但无论哪种情况，历史总会在场。每一本小说都是现实的产物，不管这现在是何时，而现在总是过去的产物。无论如何，历史都会不请自来。

七、如何理解我们的生活？

每一个人都一本小说。

小说的第一标准就是虚幻，是客体的主观反应。如同我们记忆中的历史，这是客观现实吗？哪怕我们描述一下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其实都仅仅是我们的记忆而已，不同时刻的我们对回忆的描述是不会完全一致的。我们的每一个念头、欲望，都来自客观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衍生品。

小说也教给我们一件大事，每一个人很重要。人的生命有价值，不是因为它属于拥有者、统治者、一个集体，而是因为生命的本身。作为一个特殊的个体，同样我们具有时代、历史的普遍性，没有个体，就没有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我们有必要在过好自己的一生，写出一本很棒的小说，起码我们自己回过来读的时候，能够被它吸引。

仔细回想自己这20多年来的生活，错过了很多，也迷茫了很久，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那个想用一辈子来探究的问题或想完成的事。自己这本小说有着时代的印记，可是封面写不下我的名字。是什么推着我走过这20多年的？是故事的发展还是人物的推动？都不是，是时间得推动。这本小说没有一个充满生机、复杂的可供分享的长故事。腔调平淡、情绪不高、措辞寻常、只有第一人称、时间不在掌控之中、没有主题、没有节奏、期望在哪、人物普通、导读不用。写到这里，一一对照，在写自己这本小说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系统的努力过。

写到这里，带给大家相当多的负能量，但是小说的精彩就在冲突的构建。正因为自己以前这本小说内容是如此的不堪，这不正说明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吗？从自己的一生来看，特别是从能够思考的时间来看，这本小说不还是刚写完第一篇吗？我们都喜欢阅读屌丝的崛起，普通人的奇遇，在自己的余年里，好好琢磨，也许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能反过来给时代刻下印记。这绝对是满满的正能量！

我属于自己、属于社会、属于历史。掌握好《如何阅读一本小说》中的绝技，做到看得清、听的懂、走的动、心能明、放得下、无所住，我们可以书写自己、拥抱社会、创造历史。

未完待续——绝技应用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