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张明 | 只有纯真的岁月不回头

摄于商丘市睢阳区

我的外婆家，在大别山区，一个叫龙家冲的地方。外婆家背靠大山，坐东朝西。大舅住在100米之外的老屋，老屋连着祠堂。东北角住着的远房舅舅，我只见过几次，30多岁吐血而亡，留下五个女儿。东南角住着的远房舅舅，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叫秀平，小女儿叫明秀。

去年腊月二十八，时隔20多年，我在大舅家再次见到她们，才想起迤逦在身后尘封多年的往事。

印象里把我们这些男孩子与女孩子联系在一起的，是在正月黄昏的墙角下，我们把脚勾在一起，单脚落地，集体旋转着跳动，嘴里喊着“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那鼓点似的足音，稚嫩的数数声、欢笑声，响在祠堂前的空地上，也响在八九岁的孩子们的心上。

抬头往西，是黑铁似的越来越黑的山岭，山岭的上空，闪着青蓝色的光。星星尚未露面，堂屋里的煤油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跑到门外，也来看我们玩耍，直到舅妈们喊吃饭，人就一个个的少了，到最后，只剩黑夜关在门外，而狗吠声，牛铃声，门前河水喧腾的声音，格外入耳。

此外，能想起来的儿时的画面，真的很少。只在每年正月我去拜年，要住几天，才能见上一面，偶尔也去她们家吃过饭。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山村人家，基本都是土砖黑瓦屋，木门木窗。地锅烧饭，炊烟袅袅。无论男孩女孩，大多是深蓝色或黄色的外套，偶尔有红色的毛线衣穿在里面就会格外扎眼……20多年后，再见到打扮入时的她们——如今30多岁的艳丽的女子，我的远房的小表妹，心里除了感恩这个时代的美好，更有无法言说的心情。

整个九十年代，在我十八岁之前，记忆中的人和事，几乎都是黑白的照片。在九十年代中后期，这些十几岁的小表妹，以及我的表弟们，陆续都进了城市，做服装，搞装修，大概还做过别的事情，这都是我无法熟悉的，我们年龄相仿，但各自的生活越来越远。谁能想到，连见面，也是在多年之后。

让人感到惆怅的，是岁月模糊了我们长大的身影。你不知道的，是小时候的他们，布衣布鞋，连学都上不起……你不知道的，还有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这期间的故事与心事，该有多少！一晃多年过去，好在都已结了婚，有了娃，房子，车子，样样都有，这是小时候想也不敢想的幸福。

只有，只有纯真的岁月不可回头！

我有一位远房表姐，长得很漂亮，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年她十七八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那天她蹲在河边洗衣服，挥舞着手中的棒槌，敲打石板上的衣服。偶尔抬起头，用袖子揩去额角的汗水，这使我能看清她白里透红的脸、整齐的刘海和清澈见底的眼。

太阳爬到山岗，河面闪着紫红色的粼粼的波光。10岁的我在河中的大石头上走来走去，她微笑着跟我说话，提醒我慢点走，别掉到水里，至于别的话，我早已忘记，只记得她的笑，是那样的纯净，那样的饱满，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好。

此后30年来，在这广大的人世间，我很少见到微笑着说话、眉眼里都是善意的人，却见过很多势利眼，以及因忙于生计而面无表情的人。

                    2020年4月2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