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过蜻蜓的翅膀跳到金色的雏菊花瓣上，轻微的一阵风响，花香飘到蓝得滴坠的天空里。老式的藤椅早已被小孩子扯乱了藤条，沙哑着嗓子对坐着乘凉的老太太倾诉苦楚：“吱嘎——吱嘎——”一声声尖锐的呐喊撕扯着静谧的午后时光。

      三三两两，黄毛丫头小子从那扇掩抑着阴凉的黑洞洞的门后悄悄地钻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嗤笑着绕过热火朝天地搓着牌的大人们——午觉是从来抓不住小孩子们的。他们路过摆着神龛的堂屋，打着响亮呼噜的老祖母抿了抿嘴角的涎液，眨巴了嘴又皱紧眉头睡去。“你睡觉流不流口水呀？”队伍末尾的老幺问。“老人家才流口水，我才不会！”老大瞥了一眼老人的睡相，迈着步子又继续神气地前进了。

      穿过一片严密的清翠的竹林，深处藏着轻松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扎着羊角辫的丫头说，这里有种白色灰羽的飞鸟，只在太阳升得最高的正午出现，然后掉进这个竹林里，你救了它，它就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上次有人遇到还是一个爷爷辈的人，他看到许了一个愿 ，就真的实现了。“那我想实现什么愿望都可以吗？”“那当然！神鸟的力量是不可小看的！”孩子们一片欢笑。

      天空的云渐渐密了，太阳依旧拼命地把光挤进竹林里这一方小小的空地。孩子们开始行动了。老幺紧紧跟在老大的屁股后面：“老大！老大！我跟你一道去找！”“好嘛！”老大跟着丫头，“你知道那个老人许了什么愿吗？”“不知道！但是听说老人是我们这个村的，还活着哩！”丫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扫视着竹林的地面。

      远方河谷来的风没被庄稼拦住，吹到竹林里听得一片沙沙响。孩子们的脚步也沙沙作响。沙沙声像远古神话里神灵到来前的祷告。竹叶随风左右摇曳，抖下沾染上的灰尘。老幺的头上贴着一缕细细的干枯的竹枝。孩子们头上都密布了汗珠，他们停下来歇息。“老幺，你想许什么愿望？”“嗯……希望自己能跟着爸妈读书。”“那你得跟着他们打工到处跑呢！”“那就希望他们不再打工……”“丫头，你呢？”“我？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希望祖母不再老……”她心里想。

      竹林面西，透过点点的缝隙可以看到夕阳的光辉渐渐掉落，快要归于地平线了。风也吹得起劲了，夏夜里起了丝丝寒意。

      堂屋里，老人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藤椅一根根突出的藤条，她望着天边一轮滚烫的火烧云，云层卷卷，向着竹林深处的天空那儿铺展开去，然后渐渐消失了。

      鸟声渐渐停息归巢，竹林安眠在夕阳最后的光辉中。

      穿过一片竹林，是水雾，再是稻田，老屋子打着坐。

        穿过一片荒地，再经过一条水道，家的方向就那样渐渐远去。她坐在火车里，梦刚刚醒。一只白色灰羽的鸟在窗外一闪而过。她微笑地看着从外面洒进来的碎金一样的阳光，想着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梦里童年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