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之国
雪国之国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沈述趴在酒吧台上，他那节骨分明的手慢慢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倒映着头顶那只硕大的灯，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雪国。
是雪国啊，他摇摇手中的酒，光在酒中流转，酒杯中的影子是变形的，梦幻是梦幻，但没有岛村看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叶子的时候唯美。
心下一阵索然，沈述将酒杯放下，起身，离开了酒吧。
一个女人出轨，为了什么?
报复?
小说里通常是这样写的，丈夫在家沉默寡言，冷落了娇妻，但在外却是风流成性。妻子不满，为了报复丈夫也开始和一个个男人纠缠。小说的结局，妻子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那丈夫是冷的。
可谁又计较呢，小说里的妻子终究会从情夫那得到爱情的，因为热烈又短暂，这爱情回味起来特别浓，足以慰藉妻子的余生。
呵，沈述一阵冷笑，小说罢了。
曾经，也有人告诉过他，为何选择出轨的。那人是阿音。
沈述遇到阿音的时候，是在本市的一家书店。他刚回本市不久，这几年本市发展太迅速了。他总以为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小城永远不会变的，也就几年时间，这个城市大了几倍，刚一回来生活工作，这种热闹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每天上下班，入目所及的陌生让沈述有些怅然若失，自己回来似乎也不见得就不孤独了。
到底那家书店还是原来的样子，躲在闹市的一角，外面的装修早已被风雨褪了颜色，里面看书的人寥寥，在里面看书依稀能听到外面的市声，嘁嘁喳喳，好似盛夏午后做的一场梦。
每个周六他几乎都要去那家书店消磨时光。
那日，他走到书架前，忽然被架上的雪国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便伸手去拿那本书。小小的一本精装书，页上那个白色雪界，看一眼似乎就能把人带入冬季。纸质是温滑的，从指尖一直滑至心尖。沈述第一次看这本小说时还是高中，早已不记得内容了，只是模糊记得叶子和驹子，以及那纯洁的唯美。
他捧着书，在这空旷的书店，读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驹子抱着叶子冲出火场的冲击力有些大，让他晃神了好一会。等他回神过来，放下书，准备出去吃个饭，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
沈述一怔，接着看到那人手里也是拿着雪国。
“你看完了?”那人突然道。
沈述敛神开口道:“看完了。”声音有些嘶哑。
“刚才来到这里看到有人在看雪国吓一跳呢。”女子看了一眼沈述，接着继续说道:
“这书店已经很少有人来了，听说马上要搬迁。我其实不怎么爱看书，若是搬迁了，以后指不定就不去书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对川端康成的书着迷。雪国每过一段时间必须要看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偶尔看看沈述，大部分的视线落在前面的书架上。她穿着一件灰绿色裙子，外面套一件很薄的棕色毛衣。头发松松垮垮的绾在脑后，有一束头发调皮的落了下来，沈述看到那束头发突然很想替她挂在耳后。
“有那么喜欢的一个作家也可以了，大多数人是没有喜欢的作家的。”沈述开口了，其实漫长的生命里能遇到一本喜欢的书，喜欢的作家是很幸运的。沈述突然羡慕起眼前女子来。
女子微微一笑。
“不够的，这时间花费太少了，占据不了大片的空白，剩下的净是...”女子一顿，突然不说话了，她把书合上放下了，转头问沈述:
“方便一起去吃个饭?”
沈述点头，跟着这女子去了一家餐厅。
餐厅离书店不远，是一家日料。女子身上有一种简单素朴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喜欢川端的缘故，沾了几分日系风，所以，女子一说去吃饭，沈述就想到了日式餐厅。
“叫我阿音。”女子抿一口汤，擦完嘴，冲沈述说了一句。
“我叫沈述。”沈述回道。
阿音点头，表示记住了。
“你刚回来不久吧？”
“能看出来?”沈述有些惊讶。
“当然能看的出来，你看周围的时候，夹着陌生。”阿音眼睛一亮，似乎在等着沈述夸她观察仔细。
沈述不觉露出了微笑。
眼前的女子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一眼便看得见。她似乎从来不去留意岁月是如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的，只是淡定地由着它。于是，那丝细纹也变得别致起来。一个不怕时间的女人通常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阿音身上也有，只一眼望过去，便能让人宁静。
那日回到家后，阿音一直在沈述的脑海挥之不去。一想到阿音，沈述脸上便不觉有了一丝笑意，竟像儿时偷吃一块糖那样，底下暗涌的是巨大喜悦。
下个周六，沈述又在书店遇到了阿音。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一同看书。估莫中午了，沈述将书放下:
“一起吃个饭?”
阿音没拒绝，跟着沈述去了一家餐厅。
吃饭完，一时两人都没了话，却默契的谁也没走，巨大的沉默中，一种不知明的情愫开始暗暗弥漫。
突然，阿音开口了。
“我结了婚，孩子也都有了。”
沈述心一悸，怔怔的看着阿音，接着苦笑一下。其实用不着直接挑明的，他能发觉出来阿音有家庭。
该离开了，沈述暗暗告诉自己，可腿不听使唤，沾着椅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述有些挫败，一种类似悲戚的情感开始在他心里蔓延。这时，阿音又开口了。
“我那时年纪小，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女孩懂什么?就记得父亲重病，母亲便说，嫁了吧。就嫁了。”
“实在草率的很，嫁给我丈夫的第二年，父亲就去世了，看来我嫁人也没能医好他的病。”阿音低下头，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昏暗的餐厅里，阿音嘴巴一张一合，沈述听着，突然想把她搂进怀里，仿佛只有阿音在他怀里才能填补那份空虚。
“阿音，我...”沈述刚想说什么，突然被阿音打断了。
“我不大能看的起我丈夫的。”听到这话，沈述感到当头一棒，心里的那分缱绻旖旎顿时散了干净。
她是看不起她丈夫的，一个女子若是一开始就瞧不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再生出好感?时间于她来说，只会让厌恶加深。所以她日子过的得多无趣?
眼前这个温婉优雅的女人仿佛一下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这温婉失了真，变成一个巨大的嘲讽。
“瞧我，光顾着说我自己了。”阿音察觉出沈述对她的变化了，立马闭了嘴。脸色有些苍白，像什么不堪被人揭发出来了一样，脸色不大好看。
沈述看到女子的反应，立马后悔起来，刚才不该反应那么大，该耐心听阿音说完的。看着阿音有些慌乱，眼神躲躲闪闪不知道落在哪里，沈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还是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我的婚姻，而且还是一个男子。”阿音很快恢复平静，对沈述报以微笑。
“我还有事，我先离开了。”阿音起身，穿上外套便离开了，只留给沈述一个背影。沈述看着越来越远的阿音，心一沉，把自己深深埋在了椅子里。
随后沈述点了一根烟，烟火缭绕间一个小红点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沈述的指尖。一支烟吸完后，沈述嘴里发苦，慢慢的，心里也苦了起来。他刚把一个刚认识一周的女子给弄丢了...
沈述依然整个周六待在书店，除了周六，别的日子他也经常来书店逛逛，可总也碰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述又想起阿音来，她身上的温婉气息多浓，对她生活的嘲讽就有多浓。一个女人不喜欢她的丈夫不喜欢她的婚姻，要么打扮的妖妖娆娆，去勾引别的男人。要么不修边幅，唠唠叨叨变成苟且生活的一部分。但阿音没有，只端着一副温婉的面容，来嘲讽她的世界。那隐藏在平静面容下...是巨大的绝望啊，意识到这一点，沈述心一痛。
沈述是相信阿音先前不会选择出轨的，至于遇到自己是否动了出轨的心，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肯定。只是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气质，单单吸引比他大的女子。当初他大学就吸引几个学姐，有一个怎么对他说来着？
看着他能激发自己身上的母性光辉。
沈述暗笑，也许是自己自幼缺了母亲所致。
翻了这个年，他就三十了。激情渐渐退却，他似乎无法端着阿音的那副面容，陪她一起嘲讽这个世界。他还没绝望，经不起这平白的浪费。
估莫十月末的一天，阿音突然又出现在书店里了。
看到阿音的那一刻，沈述心中大喜，仿佛遇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去他妈的浪费，活着本来就是一种浪费。
他连忙走到阿音跟前。
“好久不见了，阿音。”
“是啊，近来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不过差不多已经适应这个城市了。”
“那就好。”阿音说完，看着沈述。
沈述也看着阿音。
“阿音...”沈述叫着阿音，欲言又止。那声音颇沉，带着浓浓的情感，炽热的让阿音一惊。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沈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沈述跟着阿音，上了她的车离开了书店。汽车缓缓开过闹市，在一家宾馆停了下来。
车子一停下，两人便陷入沉默之中。
沈述望着前方的宾馆，长呼出一口气，转头去看阿音。
“可下车?”
“下车。”沈述听到阿音说道。
一进房间的门，阿音便吻起沈述来。沈述热烈的回应着，两具身体紧紧的纠缠着，似乎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沈述...沈述。”唇齿间，阿音不断的叫着沈述。
“第...第一次呢，第一次...和除了老公以外的人...做这种事。”
这时候沈述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阿音的那天。
他羡慕阿音有喜欢的作家喜欢的书，阿音怎么说的来着?
“不够的，这时间花费太少了，占据不了大片的空白，剩下的净是...”
想到这，沈述身子一僵，动作慢了下来。
阿音看对方动作慢了，便更加火热，她将自己的衣服尽数褪去，接着便去脱沈述的衣服，不一会儿沈述也一丝不挂。
不可以、不可以，沈述脑海中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阿音，我们不可以。”沈述开始躲闪。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可以?”沈述越躲阿音越步步紧逼。
“你爱我吗？”沈述突然大声问阿音道。他看着阿音，眼里没有情欲。
听到这话，阿音动作一顿，接着便没了动作。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沈述问道:“重要吗？”
轰——
沈述大脑一片空白，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重要吗？怎么不重要?
若是爱，他奋不顾身倒也值得，若不爱，他们这种行为算什么？到底是如自己先前所想，打发无趣的时间罢了，正如阿音看川端康成的书。她嫌雪国占据时间短了，所以便找了他?他呢？他不也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看着一丝不挂的阿音，沈述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恐惧来。不可以，他不能这么做，两个人的绝望足以摧毁两个人。
这一次，他又退缩了。
后来，书店果然如阿音所说搬迁了，据说搬到了城西，沈述一次都没去过。
而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阿音，只是再看到雪国的时候他有几秒的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