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兴:最重要的是灵魂的自由
作者: 安妮
他有一段灰暗的童年生活,回想起来总是辛酸……
他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哲学农民”,一路走到了德国乌帕塔尔……
他的理想生活是“半农”生活, 对于土地田园,心怀一份郑重执着的留恋……
睿智、孤独、冷静、疏离……一路走来,清醒依然。
〔孙周兴小传〕
孙周兴,哲学教授,同济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学院兼职教授等。主要从事欧洲大陆哲学研究,尤以德国哲学和现象学为重点。著有《说不可说之神秘》,《我们时代的思想姿态》等;编有《海德格尔选集》等;译有《在通向语言的途中》、《林中路》、《路标》、《尼采》、《权力意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
〔专访〕
从绍兴到德国
有人说,对比生命有时候是一种残忍,既无法舍弃,也不能遗忘。对于孙周兴来说,可能就是如此。作为国内知名的学者、博导,这些年来,他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但是,生命里最重要的那段记忆,依然是绍兴,他的少年时光以及梦的起点。
孙周兴用灰暗来形容他的童年,是的,灰暗。绍兴南部的一个偏僻乡村,很小,只有几十户村民。出生于60年代的孙周兴,家境贫寒,从小就要帮助父母干农活,砍柴,打猪草,插秧,打稻……这是所有农村孩子的必修课,他也不例外。每天除了干繁重的农活,还要背着书包赶到学校上课。至今,他还能记起当年读书的情景:整个学校只有一间破败的房子,五个年级的学生都挤在一起上课,缺腿的课桌,几条长板凳,漏雨的屋顶,斑驳的黑板,风从门缝里穿过,衣着单薄的孩子,冻僵的手指握着短的不能再短的铅笔……这段回忆是涩涩的,不管多少年,想起来,总有些心酸。所幸的是,学校老师对孩子们的严格要求和殷殷期望让孙周兴感受到了读书的意义所在:考大学,走出乡村。
1980年,17岁的孙周兴考上了浙江大学地质系。说实话,孙周兴并不喜欢这个专业,每次有人问他怎么会读地质系?孙周兴总是含糊其辞,或者干脆不予解释。一个谜。从浙大毕业后,孙周兴被分配到山东一所大学教地质学,对于那段生活,孙周兴感到乏味。因为兴趣完全不在其中,于是做什么都觉得无趣。三年后,孙周兴重回浙大,从硕士一路读到博士,当然,不是地质学,是哲学。
那时,孙周兴并没有规划过自己的人生轨迹,他只是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下去,学习德语,研究哲学,翻译哲学名著。30岁,孙周兴被聘为杭州大学副教授,33岁,成为浙江大学教授,36岁,孙周兴已经是浙江大学哲学系的博士生导师了。有人质疑,孙周兴何德何能获此资历?那就用事实说话,32岁,孙周兴出版了专著《说不可说之神秘》,并获得获浙江省政府1997年社科优秀成果奖;33岁,孙周兴编著《海德格尔选集》(两卷)被评为“1997中国十大好书”、获浙江省政府1998年社科优秀成果奖……
还是36岁,孙周兴作为德国乌帕塔尔大学哲学系的洪堡基金访问学者去了德国,研究他的海德格尔,还学了点希腊文。这个从浙南小乡村走出来的农家孩子,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现在拥有的一切。夜最深的那一刻,偶尔的思绪茫然,会让孙周兴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背着书包走在田埂上的少年。倘若一定要对比生命,那些路途的坎坷和生活的艰辛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你信吗?
从诗歌到哲学
很奇怪,孙周兴最初的梦想不是哲学,而是诗歌。在浙江大学地质系的四年里,孙周兴的兴趣都在读文学名著和写诗上,专业课完全撇在了一边。图书馆,书店,文学名著和诗歌,构成了孙周兴的大学生活状态。30年前的浙大书店,每次来新书门口都会排着长长的队伍,孙周兴就是其中的一员。去书店的次数多了,工作人员渐渐熟悉了他,对这个经常站在书店里埋首看书的大学生印象颇佳。每逢有新书来,会记得给他留一本。直到今天,孙周兴还记得那个给他留书的“白阿姨”。岁月无痕,但是生命一定要懂得感恩,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
大学四年,除了对诗歌的狂热,孙周兴还暗藏着向往:考到北大去。他打算大学毕业后去考北大中文系诗歌专业的研究生,圆自己成为诗人的梦想。只是,也许注定孙周兴将会在哲学领域有所为,所以上天把诗歌这扇门关上了。孙周兴没能如愿上北大,而是被分到山东的一所大学教地质学。还是地质学,孙周兴真的有些绝望了,很难想象,一种没有兴趣没有精神追求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下去。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孙周兴开始反思一些沉重的东西,包括自身的精神追求。
也许诗歌和哲学有着相通之处,那就是关注现实并超越现实,这也是孙周兴从哲学中能找到共鸣的原因。他喜欢读一些有诗意的哲学著作,并试着,把哲学当成诗歌去读。睿智、清醒、冷静、孤独、疏离,这些诗人身上的特质,同样也适合智者。孙周兴从诗歌中看到哲学,从生活中看到哲学,从爱情中看到哲学……如果说研究哲学必须和现实保持距离,那么热爱诗歌则让人深入现实,正是这两者让孙周兴对海德格尔和尼采的著作产生了极大兴趣,翻译并出版了好几本相关著作。
从学者到院长
曾经有人开玩笑撰文称孙周兴为“哲学农民”,孙周兴坦承,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身上的确有农民的脾性。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在行政事务中,他愿意用农民的眼光看问题,因为农民的眼光是简单的和朴素的。
现在作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的院长,孙周兴每天要处理很多行政上的事务,也包括人事上的安排。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要保持一种平衡需要花费很多心思和技巧。但是孙周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简单为妙。与其揣摩他人的心思,还不如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在周围同事朋友的眼里,孙周兴绝非一心读书的“书呆子”,这个外表粗旷的汉子,率性、真实、不做作。孙周兴不仅在哲学领域享有盛誉,而且更以其耿直的性格在同济大学赫赫有名。据说孙周兴曾当面顶撞过教育部前来进行教学评估的领导,对方当场拂袖而去。但是对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来说,孙周兴的率性而为却使得学院的学风日趋纯粹:做学问,就是做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
对他而言,自由,思想的自由,由此而及的灵魂的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读书,孙周兴还有两大爱好:旅行和喝酒。走走,看自然风光;坐坐,品酒中百味。人生也许就可以这样过下去了,如果知足的话。孙周兴的理想生活是“半农”生活:住在离城市不远的乡下,一亩菜园,半池莲藕,写写文章,吟风对月,偶尔开车进城,看看城市的文明。
孙周兴的话:
跟哲学家谈恋爱肯定比较无趣,不建议女孩子嫁给专门从事哲学研究的人。爱情的结局是厮守,而厮守需要趣味。好在哲学家是人群中的极对少数,就数量言,可以忽略不计。
人都是孤独的,但我也愿意认为哲学家比其他人更孤独些。这首先是职业的要求,孤独才能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