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文——治不治？

昨晚又梦到爷爷了，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梦里，正是过年的场景，爷爷和奶奶在老房子里坐着，爷爷说怎么今年过年没人来喊我们去吃饭呢，奇怪的是爷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梦醒后很惭愧，爷爷的晚年过得并不好。去年爷爷80岁，80岁在农村不管家里再穷也得办酒席宴请全村人。为了这个酒席，大伯和小伯吵了不少架。爷爷也是气的不想办了。

吵架的原因无非是大伯不想出钱，而小伯家里条件比较好，什么都要用最贵的，以至于有点铺张浪费了。我爸不太会讲话，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所以基本上没有发言权。

不管怎样，最后碍于面子，爷爷的80大寿也算是热热闹闹的办好了。爷爷生日那天我还突然赶回家出现在他面前，记得当时爷爷都高兴得哭了。

很不幸的是爷爷生日过后没多久就生病了，去医院一查，食道癌晚期。

在农村，不说癌症晚期，一般听到癌症两个字就知道这个人完了。老人也明白，知道是癌症自己也会放弃治疗。而子女们，除了家里是暴发户或是特别孝顺的，一般都是不给治。

在他们看来，反正也治不好，治的话就是把钱拿去打水漂了，而且好像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子女而非自己的父母。打个比方说，孩子要1000块去玩，他们会二话不说就给了，而父母要500治病，却犹豫再三。

当得知爷爷的病之后，爸爸说大伯和小伯决定不治，爸爸很自责，一直说自己没能力。我当时很难理解，甚至想跑去找大伯理论。但想想大伯也不容易，一大家子就大伯和女婿挣钱，大伯母还得了病长期得吃药，家里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处处都得花钱。

治不治？都是我的亲人，我都心疼。

心疼爷爷，操劳了一辈子也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好不容易几个儿子条件都好点了，几个孙子孙女也长大了，就快能孝顺他了，自己却病倒了。

也心疼父母，父母为了我上学已经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他们也想孝敬爷爷，但他们更爱我。能怪他们不孝顺吗？能怪他们没能力吗？他们几乎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我。

怪只能怪自己，无能，无奈。

在农村，老人都怕去看病，其实就是怕花钱。平时哪里痛或是哪不舒服，都是自己找点偏方，实在不行就去那些小药铺拿点便宜的药对付对付。

不去看病，一方面怕花钱，另一方面是怕查出什么病来。比如癌症早期，或是别的什么要紧的但一时半会又不会死的病。那样就得花钱，那样就得看子女们的脸色，就得为难子女。

所以大部分人宁愿当作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病，就一直拖着。到实在拖不了的时候自己也差不多快去黄土里了，这样就能给子女省不少事。

爷爷也是这样的，好几个月之前吃饭的时候就感觉喉咙有异物，吃东西时老觉得有什么在喉咙那挂着。这事也是后来奶奶才说的。就一直拖着，知道吃不进饭了才去的医院。

爷爷身体一直很好的，80岁的人还每天挑水浇菜的，谁都想不到爷爷会得这样的病。爷爷自己也没想到。但生活就是这样，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爷爷是直到最后一个月时才知道自己的病的，那时就说什么也不去医院了。

在家

等死。

为了子女，老人操劳了一辈子，在最后的日子也是不愿给子女添麻烦。

每个人在死之前都是有求生欲望的，爷爷的病主要是疼和不能吃东西。妈妈说在最后几天爷爷想去医院的，大伯死活不让，说是村里的风俗，怕爷爷死在外面，死后就进不了家门。

从爷爷生病到爷爷离去的这个过程，感觉自己才又更了解农村，开始试着去理解他们，虽然仍有很多困惑。

生与死，在这片黄土上，有太多的无奈。你可以指责他们冷漠，可以责怪他们无能，但千万别说他们没努力，毕竟他们已经献出了自己的全部。

也不得不感叹，父母的伟大，他们把所以的都给了子女。即使在生命的尽头，仍然在步步替子女打算。

甚至，他们为了子女宁愿背上不孝的罪名。

农村，除过少数没良心的人，大部分都是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在黄土里求生。

治不治？

平凡而伟大的土地，用它的沉默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