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
女人在男人的怀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冷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一会儿功夫,一个眨眼的瞬间,从卧室到堂屋几步之遥的距离。
然而,女人的确是死了。
那死灰的脸,那睁得大大的铜铃般的,死不瞑目的双眼已经在时间的列表上定格不动了。枯草一样蓬乱的头发披散着。那柴块一样的尸体裹在五层参差不齐的衣裤里,直挺挺地摆放在堂屋中央的几块木板上。
屋里一片死寂。
从此,这个房子里再也没有女人往日熟悉的气息,没有爽朗的笑声,没有对孩子闷骂骂咧咧的聒噪,更没有与丈夫的温言软语、、、、、、、
女人及与女人有关的一切,完全被无限的空洞与无尽的黑暗寂寥所吞噬了。
女人这次真的走了!没有跟他商量。
时间刚好是1990年5月15日。
从此,女人这一走,什么也不会再管了,也管不了了。抚养幼小的孩子,家务三事,田里地头,庄稼农活,人情往来、、、、、、
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堂屋的地板上,失魂落魄的望着停尸板上,那个曾经与自己相濡以沫13年的妻子。
泪水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世界一片模糊。
男人40出头,大约只有一米六的个头。身材单薄,长脸上菱角分明,高鼻梁,薄嘴唇。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温和里透着几分刚毅。他为人善良勤劳,宽厚实诚,天生一副好脾气,人们都称他是村里难得的老好人,是家里名副其实的“气管炎”。
他们夫妇都是勤快人,里里外外,有商有量,日子虽不是十分的富裕。但在村上也算得上是少有的温饱之家。他们有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两个顽皮可爱的儿子,两个乖巧懂事的闺女。
一家人丰衣足食,恬淡和乐,在偏僻的山村过看与世无争的生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年前,他的女人突然得严重的内风湿病。
一年时间里,他们信神问卦,找江湖郎中寻偏方,三番五次住院治疗,无所不为,无一不漏。为了救命,他们还卖地卖牲口,卖粮食,东拼西凑,倾其所有。
然而,他的女人一一一那个高大身材,方脸高颧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像个爷们一样刚强豪爽的女人,还是死了!那个死心踏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帮他撑起一个家的女人,还是把他和他们的孩子丢在了人间!
而女人才刚好39岁。
这是最后的送别么?这是一去不回头的道别吗?还是人间山水不相逢的阔别呢?
他知道,人生终有这一别,只是来得太早太仓促了。
在最后送别女人的路上,他突然觉得自己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