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左边的女同学C
写于2014年5月18号
自己拍摄的我们是高一同学,她是我同桌。老师分我跟她一桌时,我直想扎个代表老师的布偶,狠毒地往上扎针针。她皮肤黑,个头大,胸部小,腿粗长。她坐我左边,在我眼里,两桌间有条看不见的不可逾越的线。她身上像是沾满了剧毒,不小心碰下,我就会死,腐烂而死。黑板在前,我偏过脸对墙,避免与她目光相接。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在听课。课下方便,我也直接跳窗户,方便完,也是低着头跳进来。
她有所意识。争取不让宽大的校服袖子,或是书本跨过两桌之间的缝隙侵犯我。在我心里,没有比跟一个丑女有丁点的瓜葛更让人觉得可怕。老子也是班级风云人物,江湖间决不能有老子的任何丑闻。
我一如既往地面壁,偶尔瞥窗外的风景,即便那风景只是男左女右的厕所和洁白的墙壁。
“Z,请把商朝到清初的历史年历表背一遍。”
似乎我要克服脚下黑洞的超强引力费劲巴拉地站起。
“呃,呃…”
这下完蛋了,故意拖延这招也救不了我了,要死了,要死了。就在我抱着必死心态,准备学一把谭嗣同的时候,C以近景魔术师的手法,翻开笔记,并放在了我的眼皮底下。
那刻我觉得她一定和她的字一样俊美有力。
劫后重生的感觉,一百分美好。我把笔记本还给她,她并没有转过脸,目光停在一堆函数中。
“谢谢”
“不用谢”,她低着头。
她怎么不看我一眼?我是美杜莎吗?
我像被父母约束吃糖果的孩子,每次吃完,心里总有一点点失落。
算了吧,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不失老子风度,没有什么不好。反正,欠她的情,一句“谢谢”就还清了。
前座的bobo头发型女生,喜欢张爱玲,每回她转过头和我讨论问题,我的眼神在她盆大的脸上不知何处可以停留。总之,一望无垠的感觉很舒服,也很痛苦。
没过多久,C换了座位,坐到中间第三排了。我还在靠窗的位置,跟bobo头讨论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去的同学,行色匆匆,在班级和厕所间折返走动,个别无聊的男生在走廊上调戏楼下的女学生。
C到了新环境,还是我左手边的作风。就算僵直了长时间左转的脖子,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C,你家家教真不错,大家闺秀的那套,只适合你家的rules吧。
“Z同学,有路不走,你偏跳窗。是不走寻常路吗?”我站在讲台上,语文老师一旁调侃地很过瘾。
“没有啊,老师。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每一条路,总有第一个留下脚印的人,我便是那第一个。”
下面安静了几秒,然后是一阵叫好和流氓哨的聒噪。
C扑哧笑出声,原来她那么美。
老师叫我到门外,他打算给我点颜色看看。老子既然豁出去,就没什么可怕的。我立在门右,双手背在身后支撑虽处夏季仍冰凉的墙体。老师盯着我看,似乎想从眼中瞧出丝毫的歉意。对面教室里的老师,嗓门奇大,他庄重的每一句,我都听得无比清楚。
后果基本不出所料,我被老师训了一顿,并写下1500字的忏悔书。
没错吧,调戏老师,算得上风云级别算得上吊炸天吧。
事后不久,C一改常态,竟和她前座的霍比特人热络起来。可恨的霍比特人!可恨的死太监,一日三嗅龙内裤,不就是人挫,成绩牛叉吗?C,你眼光不错,原来那款是个瓶起子,向上一翘,你就稀里哗啦井喷状了。
某晚,自习课。班主任不来,大家闹成一锅粥。C和霍比特人也在搅和。bobo头不时转过大脸盘,一眼期待,竖成排的书上放着一包恰恰瓜子。老子像个撒着拖鞋,吐一地瓜子壳的泼妇,边嗑瓜子边恶毒地想用眼神杀死嘻哈的太监。
“咋啦?”
“忍不下了,抄家伙!”
讲台后,“咣”的一声。好像城管大哥一声令下,菜市场即刻安静下来。
小贩们警惕性看向门口和窗外,不见城管的影子,又热闹起来。
bobo头不解地把瓜子往我这边推了推,看着我,看着我。
“脸上有毛片呀?好看吗?”
“有病!”bobo头趴在桌上不再看我。
我跳上桌子,跳下桌子,右手抄着一本几何书砸向霍比特人。
“老子忍你很久了。”
霍比特人左胳膊抵挡着站起。老子一个飞踹,太监倒地。教室比城管强行镇压时还静。我能听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然后回到座位对着许多双眼睛嗑瓜子。
扛起为民除害的大旗,暗报私仇真是大快我心。
太监爬起,整理衣服和书本,坐得端正,低头自我平复起伏的心情。
打人这事,大家守口如瓶,就连受害者本人也保持沉默。宿舍的兄弟们知道,我已经卷好铺盖了。班主任一旦彻查此事,我打算如实招供,供认不讳。大不了集市上卖猪肉,过着乡村杀马特生活。万万没想到,霍比特人身体里流着讲究的血液。他的甘地精神和菩萨心肠感化了我,我感觉自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虽然我没一心向善,但心里确有小小的悔过之意。
某天午间,我侧头面壁冥想。左肩被硬硬的东西戳痛,我缓缓转过去。
“嘛事?”我噌地挺直腰板。
“这是你写的三个字吗?”C指着历史年历表右上方的一个隐秘小角问。
“呃,呃,不是我。是霍比特人写的吧?”
“怎么像你的字体?”
“我为什么要说那三个字啊?开玩笑。”我咧嘴外露大牙。
“也是,你从来不是个会道歉的人。那晚,人家惹你了?打完,一句对不起也不说。这三个字,送他合适,我替你转达吧,借口就说你不好意思。”
“我跟你很熟吗?美女”
“七分熟。不用客气。”
“不劳大驾,道歉这事,还由本人说有诚意。你说呢?”
“好吧,我监督着呢。”
教室空荡荡,只剩下两个人,阳关斜照在窗下洁白的墙上。
C成绩很好,很好。而我是个学渣,等我成绩赶上了,我一定向她表白。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一切都不会向后延迟半步。
我不后悔青春只给我三年的努力时间。赶不上,她就不是我世界里的人。
这么想,直到毕业,过了许多年。
直到前几天,聊起天。我才表明那时的心意。而此时她已成人母,我也有了女朋友。
后来,她发来长长的一段话。
“Z,当时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知道bobo头比我更喜欢你。还记得吧,那次,你公然调戏老师,课后,bobo头替你求情,才没捅给班主任的。别忘了bobo头是语文课代表。还有,我换到中间第三排,也是bobo头求我换的。还有打人那次,也是bobo头求霍比特人别往上捅的。你以为这么容易躲过去吗?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她对你表白了没?”
我颤抖着抽烟,一根接上一根,打火机只用过一次。
“还记得吗?历史课上,救我一命后,还你笔记本时,我特意说了谢谢,是为了想看你一眼。可是你并不给机会。我从来不道歉,也从不说谢谢。你该想到我为什么要说谢谢的。还有那次跳窗,我是掐准时机跳的,我是故意被抓到的,我了解语文老师,他喜欢在讲台上训人。至于调戏,也是神来之笔。我没预料到语文老师会引用美邦的广告词。只有站在讲台上,我才看清你。平时你都大家闺秀的仪表仪容。还有那次,我打霍比特人,是我受不了你们暧昧。之后,我才知道你们并没有啥。直到毕业,也没向你表白,是因为自己太差,配不上你。现在说起,轻松多了,也毫无顾虑了。嘿嘿。”
“我人丑身材差,只有点成绩上的优势,但又算得了什么呢。后来你也没再对我表露过心意,而且有人那么喜欢你,以为你也就放弃了。所以也不了了之了。”
“哈哈。时间的先后,幼稚,自卑以及擅自揣摩,是我们没在一起的主要障碍。再说学生时代的爱恋,有几个人会当真呢。”
“马后炮听来都有几分道理。哈哈。身边男闺蜜一职目前空缺,有兴趣没?”
“算了吧。你老公,万一是个想不开的人呢。”
“怎么会,我老公肚子比我怀孕6个月时还大。”
………
我们像老朋友一样互相调侃起来。
对了,bobo头对我表白时被我婉拒了,我对她说我喜欢的是C。大学毕业后,听说她和霍比特人走到了一起。
其实,霍比特人成绩超级棒,只是个子矮了点,喜欢打小报告而已。不过,我想他现在一定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了吧。他是个好人。
祝福C,bobo头,霍比特人,还有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