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梦见了你
明明这个名字我未敢忘记,闲来翻书的时候看到明明如月四个字的时候,明明就成了她的名字。我和你一样都过着重复的生活,好像生活的编剧在犯浑,把最无聊的一页剧本不断的重印,再粗暴的粘在了一起。总是会遇到永远也分不清楚的甜甜和丽丽,通常她们还会有一个英文名字,但也都是抄来抄去毫无新意。名字对于一个人无疑是重要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渴望着回到老家用回自己的名字,再找个老实人嫁了。
明明和那些由单音节重复复制而成的女孩子完全不同,因为这个名字是我起的,有一股魏晋之风。
她是爱读书的,涂上好看的妆再点上一杯拿铁就可以开始阅读了。当然,她也爱去不同的地方旅行。有一次从秦岭回来,她抱怨秦岭已经没有《山海经》的妖怪了。
我躺在公司的沙发上为公司下个月的业务焦头烂额,和穿着黑色外套的领导争执了很久,在抽完第三支烟以后终于不欢而散。这时候突然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否则我也想不起她来。
“我惹了个麻烦,”明明在电话那头跟我说。
“我也正陷入麻烦之中呢?”我从绵软的沙发上站起来,拿上了扔在一旁的棒球衫,试图逃避这间局促的休息室。“你怎么了,明明?”
“在机场好些记者跟着我呢,我好心虚,可能是我买了跟奥黛丽赫本一摸一样的衣服吧。我和她像吗?”
“不像,你比她漂亮多了,如果你和她站在一起,真正的赫本就会被冷落了吧。”
“嘘!可不是开玩笑,我先不跟你说了,拜。”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我保持着微笑的神情踱步回到我半米长的工位上。
这里有一个刚刚签收的快件,大概是我出差要的发票到了吧。我一层一层地拆开它,一本杂志掉到了铺着地毯的地上。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杂志封面是一架老式波音客机,翻开第一页,明明就从杂志里掉了出来,并且摔断了翅膀。
明明大概是一个天使。
我问她痛不痛?她没有回答,我的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明明,大概她在为这件事情较劲。
另外一个明明喜欢带上遮住半个脸的墨镜。在小学的时候,她就恋爱了,她说那一次恋爱就像,在早春买了最好看的雨伞却没有遇上细雨一样遗憾。她喜欢的男孩子是一朵怯懦的乌云,他不敢和明明整天呆在一起,只能把心里急躁又肉麻的话写到纸上。“我把我的心寄给你了”,他用小学生幼稚的笔记这样写道。把作业本撕掉再仔细的叠了三叠,连同着他那颗柔软的少年的心一起,在一个静悄悄的午后偷偷地塞进了明明的书包。
当晚,带着红领巾写作业的少女明明高兴极了,把那封活蹦乱跳的信藏在了枕头底下。睡觉的时候那封信发出不可抑制的雷鸣般的声音,“轰隆,轰隆……”。明明只好把它放在书桌上但那少男春心乱撞的声音反而越发的明显,于是她又把它放在了床底下,衣柜里,甚至塞到了花盆下,那健壮的少年心依旧有规律的跳动着。穿着小鹿睡衣的明明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无奈地撕毁了整个信件,并且冲进了马桶。也就是第二天,她在床上发现了斑斑血迹,同时染上健忘的毛病了,过目即忘,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得过小红花。
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没有戴墨镜,这样她的心绪和黑眼圈就暴露无遗了。她不停地望着我又望着别人,她说,“我要杀一个人。”摇摇头又说,“我差点忘记了我要杀一个人。”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只有在我们喝了威士忌以后她才逐渐的松弛下来,“送你一个礼物,不过要等我走了之后才可以打开。”
“这是什么?”
“别问,照我说的话做就可以了。”
我们点了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有很多秘密,但已经把他们全部忘记了。”她没有讲假话,从我们认识的一天开始,她就从来不讲假话,讲假话的技巧已经被她遗忘了。
“我记得一些。”
“那你最好不要告诉我,”她抬头望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我相信她说到就可以做到,于是挤出一丝笑容告诉她,“现在我已经忘掉。”
过了好几日,我才拆了那个礼物,因为我无法忘记当晚她看我的眼神,也难怪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就像是蚁穴中一只兵蚁,生存的恐惧支配着我的前行和后退。
她送了我一把手枪。
我把勃朗宁拿在手上反复把玩,萌生想要开抢打死自己的冲动。我想不起来手枪的扳机在哪里,只顾着这把手枪另外一个漂亮的名字,约瑟芬。
回想起来我们的初见,原来明明本来就不叫明明,只是一个强加在她身上的代号。
那日我径直走过去,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喂,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自顾要了一瓶啤酒。
“你好。”也许是刚洗过澡,她的身上有残留的牛奶味。
“你好,我叫无。”也许是喝高了,我透过她的衣领看见了她的动脉,琥珀色的血液正在涂过粉的脖颈流动。
“是无事生非的无吗?”她低声问我,或许是我因为酒劲上头而变得听觉迟钝又或者是因为常年的醉酒变得记忆力减退,我似乎撩开了她的长发好像又没有,仅仅记得她的耳后有一粒黑痣。
“大概是金屋无人萤火流的无,”我苦笑道,“又是无情,无耻,无所谓的无。”
她大概是见过了太多的混蛋,淡然地说:“哦,我叫晨露。”
“早晨的晨,露珠的露?”
“不,早晨的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露。”
我抬眼端详这位语出惊人的姑娘,她的唇上生出来明日的太阳,她的耳畔长出了半暗的月亮。我想,如果她并不流氓这个夜晚该有多遗憾。
在不用伪装的夜晚一宿和一霎好像并没有是区别,我躺在沙发上对明明说,月亮再亮些就好了,你看露水凝固在阳台上那一朵还没凋谢的昙花上。
这是夏天的早上,阳光照射在尚有余味的高酒杯上,酒渍提醒我昨天纠结弥漫的梦,于是拿起电话,假装打给了晨露,“昨天,我又梦见你了。你就在我的对面像一只气球一样飘着,我要伸出手臂抱你你就飘远了,伸出手臂抱你就飘远了……”
因为猛烈地咳嗽,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清晨的风撩动着我的腿毛,似乎是在执着地要把什么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