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本来都快要睡着了，豹子爸打着电话走进卧室，我又醒了。

听口气不像是在谈生意，因为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我很好奇，听他在说什么。

“兄弟呀，别折腾，好好过日子……”

那边抱怨了一大堆的话，有一句声音很高：“我们周围还有人打老婆呢，我从来都没家暴她，她还……”

豹子爸赶紧打断：“动手肯定不行。还可以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哈，比如是不是陪得少呀……”

对方声音又大起来：“上次我一下给她买了两个那么贵的包包，还要我怎么样……”

“女人嘛，不是说你给她买包包她就高兴，”豹子爸又开始教别人了，“要一起做事情，别管什么事，待在一起，一起做就好……”

我偷听得偷笑起来，想：这人还真把压箱底儿的秘笈拿出来分享了呢。

豹子爸确实用很多时间来陪老婆。

一起跑步爬山。一起买菜煮饭。一起泡图书馆，逛博物馆，看电影看画展……

我陪孩子温书的时候，他给孩子洗好水果，在我面前摆半杯红酒。

换季的时候，他把我装袋的衣服举到高处去安置，跟我一起扯着被角套被子。

这是一个在家庭生活中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男人。

哪怕是出去应酬，喝得醉醺醺回来，手里也常常拎着一盏甜品，或是打包了一只螃蟹。

我暗自点头：真的，这是一个已婚男人给另一个男人的走心忠告啊——

花时间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把思绪拉回来，继续偷听，刚好聊到肺腑之言第二条：

“出差在外面就勤快点儿，几天的事情挤到一天办，早办完早回家！——就算是吵架，也要当面吵，电话里吵个啥？”

哼哼，说得好像你很擅长吵架一样。

我承认，豹子爸确实把“不在电话里吵架”这一条贯彻得比较好，但是当面吵架的时候，还是一样能把人气死。

因为他不出声。

我们俩之间从不高声说话，也不口出恶语；可是，难免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情绪不高的时候，甚至是误会的时候吧，不能憋着，需要表达出来。

我好心好意，准备好耐心，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这不就是沟通嘛：俩人的想法都摆出来，能调整的调整，不能的就求同存异，说开了不就过去了？

结果我说完了，这人陷入了沉思，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张开嘴巴，又闭上了，吸气，呼气，再眨眨眼睛。

我悬着一口气等他说话，半天等不来……良久，他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怎么，这是已经谈完了吗？

寂静无声的吵架，终于把通情达理的老婆逼成了一颗炸弹。

如果是晚上躺在床上吵，情况只会更糟。

我单方面表达过之后，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他的表情；漫长的寂静中，只有空调上亮着的那个小红点儿陪着我，一分钟，又一分钟，时间长到我简直把自己为啥生气给忘了。

我说：“你醒着吗？”“嗯。”

“那你要是今天晚上不想聊这个，能告诉我一声不？我就不等了，怪困的。”

“嗯，睡吧。”

我很生气也很无奈，本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还是睡着了。

想起这些糟心的吵架经历，我恨不得抢过电话跟豹子爸的朋友说：“听人劝需谨慎！小心他把你带沟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