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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命

2018-10-27  本文已影响121人  八里山人程远河
树命

老头搬了梯子,拿着斧锯,上到树上,把树杀头了。

这是我的第三次碰见。说来,三个秋冬已经易手。我看见,因了地下是车库的屋顶,上面只垫有尺把厚的土,还是从别处的拉来。这样的现实,怎容得大树的恣肆?所以,这里只能长半大不小的树们,总有人的任务是压制它们的生机。

我唤来我的孩子们,他们惊喜地看锯口处崩出的新芽,斧砍处又抽出的新枝新叶。新芽刚刚冒头,如茁壮的蚕蛹。新的枝条也是尺把长,和垫土对照。处处白花花的伤疤,对着阴晴不定的天空,如古战场白骨旁长出的初春的草,方寸惊心。

我看那树的年轮,它今年十二岁了。我不知道它是从何处来的移栽。方近的苗圃没有这样的育种,庄田的人家不会出卖自己的小树,最可能是道旁或山谷长着的颀长的小树,英姿吸引了正急着寻找的人,他满足地挖出了它。优秀把它拱出,他感慨它的好命,他用湿土和稻草绳把它呵护,把它请到了高楼下的大院,它在我面前新生了。

其实,它开始无生。开头那几年,它勃勃少年英气,最得人的夸奖。他对着它笑,他摸着它的身体。他不管那么多,他有自己的使命。小树浅根,细枝纷叶,长吧,长吧,它危害不了谁的现实。

三四年后,近冬的晴日,它开始如今年这样的命运了。斧头运作的时候,它呐喊反抗;锯弓来回的时候,它呻吟投诉。劳作完毕,汁液流满树身,一个神经病人经过,说这是它的血液和脑浆。他追打那个伐树者,骂他的残酷血腥无良心。那人笑着跑开了。

规律形成后,人好像怎样努力都改变不了什么。每年,怎样的季节有怎样的路途,怎样的月份有怎样的生长,继续着也重复着,年年新生,年年旧局。

春二月,榆眼满树,不久榆钱满眼,不知根基的人都看出这是怒放的生命,它比周围所有的树木都有热烈的春,它一定进入过端详过它的大人小孩的梦里。现在不会有穷苦人拿着榆钱去门口的超市换酒喝了。它远未衰老,长夏雨多它就猛长枝条,最长的有两丈呢。叶浓枝青,在雨来时顺风成势,它是满园的树里我最想看到的一棵。它若在山野原位,也该是这样的神态,说仪态万方也不为过。

秋落自然,叶飞成景,有少年的男孩女孩把叶子捡起夹进书里,他们对着那纹理叶脉叶形出神。我不知道孩子们联想或想象有多深远,大概没有他们头脑不能抵达的地方。

但杀头却是更大的必然。联系长长的年月,杀戮是为了生长,还是生长是为了杀戮?当然,对别的树,自不必这样,它们一鼓作气地生长,到最后整树被伐倒,倒下是以成材来作结的,它们该是含笑而轰然一声,那是荣誉,是一生积淀的完成和升华,作柱作梁人间自会安排。这棵树,它可以横向长粗,却不允许纵向任意长大,根深叶茂是对它最大的禁忌。回想着,对比着,繁华之春倒像是悲壮的祭礼,到头来只能引颈就戮,枝叶的残体被倒入垃圾堆,已经不能够让人拾去烧柴了。那枝叶在大大的垃圾场独显绿色,喘着气申诉自己是活物,触目惊心下格格不入,是可笑还是可疑呢?

三十七米外,还是一个小区,只隔一座楼,也有一棵榆树,比它晚到几年。这迟到的家伙没有生命之虞,它看好避开了停车场的架空,脚下的土层不知道有多厚。它完全是自然的成长,只是不是山野的模样。长枝修条,马上就到楼顶,似乎要伸手抚弄头顶的白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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