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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基本背对着文坛写作”——与北村对话10

2019-08-27  本文已影响0人  图麟阁

姜广平:《玛卓的爱情》、《聒噪者说》里面都说到了光。我在读到这里时还在你的书上注了一句话:光是上帝的语言。光使人找到爱情,光使人看到真相。

北村:人获取真相的方式有三种,第一种是用摸的方法,触摸物质的形态,比如床边摸到床头柜,这是一种感觉的方式;第二种是知识的方式,或者说是思想的方式,如按照常理床边该有床头柜,但这种方式有某种危险性,也就是知识的危险性,因为这里面有着有与无两种可能;第三种方式是亮光的方式,我觉得是最好的方式,亮光照亮了物质,一切准确无误,很直接地达到了事物的本质。

姜广平:你所说的亮光还是一种比喻。

北村:是的。这是一种启示的方式。

姜广平:宗教是否是灭人欲的?

北村:我觉得不是。

姜广平:那怎样理解人的欲望?

北村:人如果被欲望引导,就失去人作为人的本质的意义。人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欲望。欲望诉诸于人的肉体。人也有三个层面:一个是肉体的层面;一个是精神的情感的需要;第三个是终极的需要。

姜广平:人应该弃绝肉体的需要吗?

北村:人要解决一些根本问题。终极价值引导着人,欲望其实是可以被引导到美的途径上去的。九二年前后信仰背景的变化可能造成了我的创作的变异。九二年前后的作品与现在有点不一样。现在,我的作品里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宗教信仰的直接表达。

姜广平:是啊,《张生的婚姻》、《孙权的故事》,以及《施洗的河》都是这样的。现在不这样了,是为什么呢?

北村:对我信仰的东西,我仍然确信不疑。但这不意味着我已经没有了障碍。我的内在生命的提升过程仍然非常困难。在这种难度面前,我向前走。可能复杂的内心的体验比当初更内在。但我不会否认我见过的东西。否则我就是一个说谎者。

姜广平:这又回到虔诚上面了。

北村:然而我会记住我在抵达的过程中那些丰富的感觉,快乐、失败等等,我觉得人有些感受是有价值的值得记录的,有些则没有价值。你要看有些眼泪是为什么流的。《周渔的喊叫》、《长征》你有没有看到与前期《玛卓的爱情》的不同?

姜广平:是的是的。说到这里,我想到一个很长时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施洗的河》里,刘浪抵达上帝是不是太容易太便捷了。刘浪由恶棍变成为宗教徒是不是太快了点太简单了点?

北村: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这是因为很多人没有宗教经验,实际上,这一过程就是这样的。

姜广平:那条走近神的深水河实在太短了,刘浪上岸了,刘浪净化了。

北村:我把这过程写进小说里了,所以引起人的议论。接近神其实就是这样的。基督徒们会告诉你是这样的。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要不要在文学里加以表现?没有信仰背景的人没有这种体验于是就无法理解,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其实,信仰是通过心灵的而不是通过思想。

姜广平:这怎么理解?

北村:不是说人不要思想,而是说这种变化不是通过思想的。否则,思想家们就是当然的信徒了。我的问题其实一直存在,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对你说过,与朱大可他们一起时,先读哲学,然后接触了禅宗。后来读了很多宗教的书,但是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觉得不满足。后来接触了《圣经》。

姜广平:你是说这里面有一种长期的过程。

北村:这一过程未必要写进作品。但是,你知道的,像托尔斯泰,他的自传里写到他得到真正信仰前后的情况,过程就是这样的,我读了感到很真实。那时候,托尔斯泰五十多岁了。我不好与他相比,但在信仰过程上有相似性,其实所有信徒都一样。

姜广平:托尔斯泰寻找过,有过痛苦。在写作《复活》时,他还没有找到。他找到的是灵魂自我救赎的道德自我完善。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觉得你现在的书写主题有没有变化?

北村:有,这我敢肯定。过去我过多地表达了痛苦的主题。我已经比较厌烦了。

姜广平:现在你表达快乐吗?

北村:我现在表达一种盼望。表达痛苦不应该是文学的最终目的。人有理由生活得非常快乐,有理由找到生命的答案,有理由这么生活。如果痛苦不可避免地存在,也没有必要过多地放大这种痛苦。看不见理想的真实性就违背了一个人活着的初衷。这也是一种当代性。

姜广平:对,好像也没有一种宗教剥夺人的快乐。

北村:非常杰出的作家,我只把他认为是重要的,优秀的,没有把他当作伟大的。真正伟大的作家,一定有一种境界上的提升。他的作品除了表现现实状况以外,还要给人以安慰、快乐、方向、盼望。很多作家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们还很软弱,还不能给人以一种歌唱的声音。我们还很困难。

姜广平:《老木的琴》也是在说痛苦,虽然,它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音乐之声。

北村:我有时候感到无力。人自己的高度不够,就没有力量,不是真理程度不够,人自己达不到不意味着要把真理拉低。因为有人达到了。那些伟大的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在我们看来特别重要的一辈子都放不开的东西,而伟人们轻轻一丢就丢掉了。而在我们看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是没有用的东西,伟大的人们却为它奉献了一辈子。这一点就将我们凡人与他们区分开来了。

姜广平:你是说我们看不到什么是伟大?

北村:只有有信心的眼睛才会看到人的意义和伟大的意义。所以,我总觉得,作品写到这个份上,写得好不好,真的主要不是技术问题、能力问题,不是对生活能否理解的问题,而是有没有信心并依靠它越过人性的难度,而信心又必须从面对真理的忏悔中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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