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
燕归城中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故事有关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姑娘,还有关,一个不好不坏的少年。
燕归城身处北门关内,位于出野国都的边界。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出野并不算富饶,不过国土却广袤。比邻的西岭换了新国主,新国君十分好战,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出野派了兵。
奉昼是燕归城中的一个小混混,这次战役,首先让他失去的,是他的两个哥哥。
奉昼的母亲年纪已经大了,本就老眼昏花,这下真的是为两个儿子哭瞎了双眼。
奉昼在街上用打来的兔子换粮食,有人笑着接过兔子问他:“有手有脚的,就甘心在这燕归城当出野的一个缩头乌龟?”
奉昼不反驳,同时也给了他一拳,把人打翻在地,然后抢过兔子来:“你这种有手有脚的人,连个兔子都自己打不来?”
他在燕归城向来是这样,不偷不抢,却也凶名在外。
他抬头看去,那个小姑娘穿着柔软的裙,在不远处叫卖自己缝的衣服。
傍晚,他穿过街巷,路过无数紧闭的房门,拿着一朵花去叩姑娘家的门。
院儿里的姑娘小心翼翼的开了门,给了他一个柔柔的笑。
釉念给他倒了杯茶:“白日里听孙大娘说,她家的元辉传来了信,北门关外出野的将士怕是挡不住了。”
奉昼饮了一口茶:“就算出野败了,顶多把燕归城这一块划给西岭,这里都是些老弱百姓,西岭犯不着屠城的。”
釉念皱了皱眉:“我父亲走之前说过的,出野是我们的国,也是我们的家,除非把我们都杀了,不然燕归城不会归于西岭。”
奉昼看着她,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西岭打进燕归城的那一日,铁蹄掀翻了姑娘的摊子,逃亡的脚步踩碎了姑娘织成的布。
奉昼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跑向燕归城的郊外:“我母亲和你母亲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在去往金都的郊外等你,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还有官府招我哥哥们入军给的银钱,够两个老人和你去永安城了,你们从金都的方向走,一路会安全很多,到了永安,你们就安全了……”
他一路絮絮叨叨,安排的事无巨细。
釉念抬头看他:“那你呢?”
奉昼闻言笑了起来:“你父亲说的对,出野是我们的家,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他把姑娘送到和母亲汇合的路口,揉了揉心上人细软的发:“帮我照顾好我的母亲,我会去永安找你们的。”他的眼中温柔的似有星光:“念念,我会来娶你的。”
那年的燕归城中,鲜血不断,尸山血海之上,燕归城的草木雷打不动的开满了鲜花。
釉念等了很多年,出野自北门关一役惨败后,开始重兵强国,终究在八年后夺回了燕归城。
釉念又回到了燕归城,奉昼的母亲没有等回最后一个儿子,釉念也没有盼回她的英雄。
釉念把奉昼的母亲安葬在了永安,希望她下辈子永远平安,她还带走了老人的木钗,人没办法回去,那么希望魂魄能随着钗一起回到故乡了却心愿吧。
八年里的燕归城,在一片带着火的利箭中燃烧殆尽,又在西岭的掌中重建,然后又在战役中化为一片废墟。
釉念看到了一丛小花,微微的鹅黄,花瓣的边缘带着一丝鲜艳的红。
在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归来总是会用这种小花和柳枝编成花环。
燕归城的人都叫这种野花,长相思。
故事的最后,少年没有变成英雄,当时的战役也没有逆转,他没能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京都永安,从千万人海中看向他的姑娘,也没能在众人欢呼之中把她抱上他的马,在她发上簪上一朵相思的花。
甚至,他没能再最后见一面年迈的母亲。
而她的母亲,也在沙场上失去了她最后一个儿子。
姑娘在边塞城池中开了一家店卖手帕卖布料卖衣服,也等着他。
等来等去也没能等到心上的少年郎。
等来等去啊,变成了老姑娘。
活在故事里,活在燕归城人的嘴上,也活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