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夜话|狗魅
文/风高秋月白
嘿哟,是人还是狗01.
醒过来时,我正在自家院子里的狗窝里。暗黑的夜色掩埋了白日的喧嚣,除了巷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销魂蚀骨的猫叫声,实在静得出奇。
这个小小的空间冲刺着阿嚏身上残留的狗味。平日里闻着有点怪异,而此刻,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陶醉其中,享受不已。
柔软舒适的垫子,跟我睡的高弹席梦思还是大有区别的,不时灌进来的冷风让我猛地打了个机灵。
难道我夜里把阿嚏的狗窝给占了?我停止审视这个狗窝,努力回忆自己是如何到了狗窝里来的,记忆却似是被生生剥离了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异得找不到头绪。
令我精神振奋的猫叫声停止了,深沉的夜色下,一切都静得让我发毛,不管如何,这里都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先回屋里再说。
起身,还未站定,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全身无力,腿部传来的剧痛让我不自觉叫出了声来。
“啊呜……”凄励的狗叫声划破了长空,正在惊异我为何发出了这种声音屋子里灯亮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了父亲骂骂咧咧的声音,“死狗,大半夜的鬼叫,看我不打死你!”
父亲“轰”地一声推开门,三两步就到了狗窝前,他手上赫然握着让我此刻瑟瑟发抖的打狗棒。
“爸,我没力气,快扶我起来。”我对着正要挥下棒子的父亲说道,可是却变成了一串无比坚定的“嗷嗷嗷……”
正是这令我还没消化过来的狗叫声,给我迎来了一顿棍棒之刑,全身被重力击打,却又无力逃跑,对父亲的哀求仍是一片“嗷呜”的声音。
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02.
我想回我的房间去,此刻却被爸爸轻而易举的提起来举过他的头顶,狠狠地朝门外摔去。
“嗷呜……”这样被丢出来都还没摔死,看来狗命挺大的。
“爸爸!爸!你不要打阿嚏!”门内伴着一串急冲冲地拖鞋敲打地板的踢踏声,另一个我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十五岁的“自己”个子已然与手持棍子的父亲一般高,“我”蹲下来抱起了呜呜咽咽、抖成筛子似的我,匆忙穿过厅堂径直朝我房间跑去。
以往不觉得有特点的卧室,此刻却让我忍不住的想哭,对着门的书柜上方挂着我喜爱的吉他,班里喜欢的女生正好也喜欢听我弹唱,唱许嵩、唱朴树……
她说我跟同龄人不一样,他们都喜欢震耳欲聋的电音,喜欢含混不清的RAP,她和我一样喜欢用心而歌的民谣。
我没有问她是不是也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如果早知道我今天变成了一只狗,我肯定不再犹豫,去他大爷的腼腆,勇敢告诉她,我喜欢她。
如果再能当回人,我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如果再能回去,我还是想把跟吴媛吃冰淇淋的钱也省下来,早就可以买把新吉他了。
心爱的女生和心爱的吉他,看上去有些难选。
天知道,哪会有那么多如果。
03.
“我”把我放到了我的床上,我使劲嗅了嗅被子里隐隐飘出的荷尔蒙的味道,我熟悉。忘不了第一次梦遗后不知所措的飞身下床找内裤的场景,但此刻这味道,不知是“我”的,还是我的。
“阿嚏!别怕,以前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你是……”我疑惑的盯着“我”,但“我”好像听得懂我的狗言狗语。
“我是阿嚏啊,你和妈妈一起从狗贩子那救回来的阿嚏!”
我想这下我全明白了。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交换身体吗?昨天我为了保护那美,被人打得快嗝屁了,是你说,真想变成我替我受痛的。”
“那美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很想说如果真说了那话,那也绝没想过会变成真的,但我不敢说,毕竟现在他是人,想要干掉我,轻而易举。
不管是人是狗,好好活着,总还有那么点希望。
“那美就是毛色纯白的那条小母狗,你知道的,我每天都跟她在一起,就跟你和你女朋友一样。”
“我还没有女朋友,她是我同学。”我知道他说的是吴媛,每天放学,我和她并肩走在香樟树影摇曳的回家路上,阿嚏总是远远地就飞奔过来迎接我们,阿嚏身后不远处也跟着一个一起奔跑的白色小母狗。
“你想当人吗?”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如果可以,若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好能立马把身体换回来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先试试吧,如果那美愿意接受的话。”他把我放到了床前的地毯上,“我也不清楚我们还能不能换回来,但从现在开始,我要叫你阿嚏了。”
他摸了摸着的头,就像曾经我摸他那样,“努力活着,就会有希望。”这是我曾经对错吃了耗子药的阿嚏说过的话。
04.
如果注定要做一只狗,就好好儿的享受狗生吧。
早上是被爸爸穿了牛皮鞋的脚踢醒的,“我”已经去了学校。即使做了狗,我也没改掉睡懒觉的习惯,做狗可不能这样,我决定现在开始起一定得像个狗的样子。
傍晚我像阿嚏一样向香樟树遮得严实的巷口跑去,放学时间到了,果然远远地就看着阿嚏拉着吴媛的手朝巷口走来,虽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但吴媛不知拉着她的不是我啊。
我闻着空气中有浓烈的酸味弥漫开来,至从做了狗,各路感官听都变敏锐多了。
但我令愿现在的自己根本就看不见,牵手这件事,怎能让狗代替我?噢,不,现在我才是狗。
我发了疯一般跳至他俩面前,“阿嚏,放开他的手!”当然,这句话仍是以几声不客气的狗吠声传了出来。先前还羞涩万分的吴媛,显然被吓了一跳,她紧张的躲至“我”身后,惊恐的看着我。
“喂,今天阿嚏怎么这么凶?”她扯扯“我”的衣角,向我努努嘴。
“你快松开她的手!”我围他俩跑跳转圈,就差没扑上去咬他的手了。
他见我跟就跟个疯狗似的,有些不情愿的松开了吴媛的手。
“阿嚏,终于见到你了,昨天不是约好了去城西茅坑刨屎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害我等一天!”盯着面前两人怒气未消的我毫无防备的被一道白影扑倒在地。
“喂,阿嚏!你想什么呢?说,你是不是变心了?一天没见,咋这么不投入呢?”纯白母狗控制不住的喘息声在我耳边芸绕,滴着哈喇子的狗嘴冲着我的耳根厮磨。
狗都这么不害臊的吗?当街就开始办事了?
也没啥奇怪,之前做人时,还羡慕过阿嚏它们做狗的可以不藏着掖着就把情感表达了。想挨多近,就挨多近,不必像做人的还得关起门来进行,特真实。
做狗还没习惯呢,现在我却觉得怪难为情的,多羞人啊!神经病啊,在大街上就亲热呢!我猛力挣脱热情的那美按在我胸前的爪子,一骨碌爬起来朝家的方向跑去。
虽然还想好好看看吴媛,毕竟一天没见了,但被她撞见在路上被人,不对,是被狗轻薄,狗脸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只顾逃跑的我哪里知道身后的“我”气急败坏地朝我扔了武器,半个拳头大的碎砖,他还真能下得了手。
被砖块击中屁股,我跑得更快了。这不像我的性格,换以前,非得找块更大的砖头拍上去才解气。
现在,我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份,我不是疯狗,不能咬人,即使被人没来由的打一顿,也只能忍着,这是做狗的基本准则。
05.
我要做一只有原则的狗。
阿嚏回来没再打我,而是在我的狗窝面前蹲下了。
“阿嚏,我现在真想跟你换回来。”他叹了口气,“那美竟然不认识我了。我刚拿砖头扔你,她竟然要来咬我……”
我不敢说话,我怕他又拿砖拍我。
“我刚打了你,别怪我……”他靠着狗窝坐下,抚摸我还留了砖沫子的狗屁股,“那美是我最在意的女朋友,虽然,她只是众多女朋友中一个长得白点儿的罢了。”
我被他摸得舒坦,渐渐放松了紧张而竖起的狗毛。
“我以后都不打你了,毕竟以前你从来没舍得打过我,即使我咬坏了你唯一一双装逼专用的耐克球鞋。”他停顿了下来,盯着我的狗眼,这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帮你拉了吴媛的手,你不应该感谢我吗?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不能碰她!”听到吴媛的名字,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做狗也是有软肋的。
“好,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碰那美!”看着他伸出了“我”的手,我也搭上了右爪,这跟男人间击掌立誓没什么区别。
“对了,我今天用你藏在吉他里的钱给吴媛买了肯德基情侣套餐。”气死我了,那是我要留着买吉他的钱,我还没想过要动那钱花在一个女人身上。
“喏,鸡骨头给你带回来了,以前只有你考试进步了,爸妈才舍得让你吃一顿,不过,你难得进步一次。”他从书包里拿出鸡骨头,丢到我的狗钵里,虽然只勉强盖住了碗底,但我已急不可赖的把整个狗脸都埋了进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狗钵都跟我的钵一样大。
管他呢,有钵的狗就是幸福的,还有好多可怜的狗,是没有钵的。
鸡骨头脆,嘎嘣一下就碎在了嘴里,但我的牙齿无比享受咬断咬碎的过程。
这是我的狗生开始以来的第一顿骨头大餐,终于能理解阿嚏以前作揖打滚卖萌全上讨一口骨头咬的心情了。
不得不说,阿嚏是一只聪明的狗,这点我得向它学习。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也作揖打滚,让我趴下我就装死,爸妈回来我就叼拖鞋给他们,见着他们拎垃圾出门,我“嗖”地一下就冲过去叼住提环往垃圾池奔去。
连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爸爸,最近也开始给我丢骨头吃了,大棒骨,我的天呐,够我躲在小狗窝里磨一晚上了。
最近幸福来得太多太多,给我送骨头的还有那美,我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但一定是忍着饿省下来给我的。
狗不比人,饿了就能有的吃,有主人的每天定时还给喂饭,没得吃的流浪兄弟只能满街乱蹿求口吃的了。
做为一只母狗,她真的是一只最深情的母狗。
如果不是答应了阿嚏不碰那美,我早就狗性大发把她扑倒了。我不能确定,吴媛能不能也在自己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省口吃的给我。
06.
我越来越不把阿嚏对我的忠告放在心上了,他最近总是跟不同的女生牵手,有的我不认识,这样显然不符合情理。但想到可以不缠着吴媛,我倒也无所谓他随便拉谁的手。
我跟那美约会,也由不得他干扰了。
我已经舍不得吃她带给我的骨头了,而是一早把头一天晚上狗钵里带肉最多的那块骨头带给那美吃。
那美说我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体贴她,让我不得不怀疑阿嚏口口声声说在乎那美的话了。他一定是因为骨头才喜欢那美的。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已经习惯了做狗的日子。每天天陪那美翻翻垃圾,打打滚,在无人的角落晒晒太阳,看着那美一脸满足的样子挨在我身边,这样的狗生,已满足。
我问过那美,如果我变成了人,她是否还如现在般在乎我。她高兴的说,好啊,那不就可以当我的主人了,天天喂我吃骨头。
真是个纯洁的母狗,阿嚏成了我,她就不认识了,连我与阿嚏谁真谁假都分不清。我倒有点害怕又回去做人了,我想跟那美一直在一起。
我以为就这样下去就很好了,好好享受狗生,不必操心升学求职找老婆,却不知老天为什么这么爱跟我开玩笑。
阿嚏死了,他碰了校霸的马子,被几个混子刺死在回来的路上。
我可怜他狗性未除,做人,哪能像做狗一样,抢别人的女人。
爸爸妈妈哭天喊地,好像有很多年都没能从失去阿嚏的伤心中走出来。我多想说,你们的儿子一直陪着你们的,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可依然是呜呜咽咽的狗声。
其实,你以为失去的某些挚爱珍宝,一直就在你身边。
爸妈没再要孩子,他们也年龄大了,从街上收留了很多流浪狗回来。它们听命于我,崇拜我是一只最有智慧的狗。
家里的母狗多了,朝夕相处下来,我也忍不住跟他们打情骂俏起来。那美不生气,她说狗生本来就是这样的,但她只想爱我一个。
不知她是傻还是笨,但爸妈做好的大骨头,小鸡腿,我都让她先吃。阿嚏不在了,爸妈把家里收留的流浪狗都当孩子一样,常看着我们这群狗发呆,有时候盯着我哭,有时候盯着我笑。
后来,我们这条街的街坊都知晓,在这儿,有一条老狗,活得比人的寿命还久,他们说,它叫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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