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御厨》 第一部 雪域离宫
第一章:云顶客栈
雪山千古冷。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如果是盛夏到这塞北森林中,或许还能看到些许的绿荫。
然而此刻已经是寒冬腊月了。这乌苏里江常年川流不息,与松花江交汇处更是不冻的港口,怎么说也算是建州地界的经济枢纽了。
所谓百年不遇,就是你今天遇上了,就只能认倒霉。虽说在三川交汇,被冰层包裹处,尚有一条狭窄的河道。可是若你想逆流而上,恐怕这船只就没有用处了。因为再向上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被冻的严严实实。山川河流,融为一体,在天空的映射下,一片苍茫。
当然,若是细心的查找,仍然能够看出一条河道的轮廓来。河岸两旁是零零散散的松树林。常年青绿的针叶,被包裹在皑皑白雪之下。几个月的飘雪,堆积在上面,在黄昏即将退散之际,泛起一层月光白。
越是临近河岸之处,松树林越是稀松,这样违反自然规律的生长,反而让人感到安心,因为这代表了附近常年有人居住。山林人们依山傍水而生,临近河岸之处,树木多被砍伐。这松树越是稀疏之处,就意味着往来之人越多。
只是在这寒冬腊月,大雪封山的时候,那常识也就不管用了。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雪皑皑,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
在冰水交界的地方,几棵松树却不断的在摇晃,上面堆满的积雪正在成块成块的坠下,露出了久违的常盘绿来,好像是极其有规律的在颤抖一样。随着颤抖的频率逐渐在减弱,几只松鼠从树上窜了出来,一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在树木再次回归到静止的一刹那,一声凄厉的长叹从河道处传来,夹杂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音。
“不,不凿了,有凿开一寸的力气,我们都走出好几百里了。”就在河道之上,一位壮汉摊坐在地上,因为身体被异常严实的棉衣包裹着,所以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大粽子。他的手边还有一把颇长的冰锥,上面明显的磨损是刚刚与冰层敲击过的结果。
从他的声音听来,可能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都说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都用一身蛮力,连他都累成了这样,想必真的是太过辛苦了。
在他大口大口的喘过气以后,便翻了个身,全身附在冰面上,想要将脸贴在冰层之上,看看到底这冰层有多厚。
这时,一旁另一个大粽子连忙拉住他,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一手扯住他的衣服,另一只脚踹了上去,硬生生的把他又翻了回来。“李如柏,你疯了,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的嘛,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你的身体任何部位接触冰层一下,就等着明年开春来收你的尸吧。”声音悦耳动听,焦急中带着几分清脆和责难,让人忍不住想再听几句。然而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李如柏本来就是想耍个宝,却被狠狠的踢了一脚,甚是不悦。他一遍揉着自己的屁股,一遍大声叫到“李紫衣,你个疯婆娘,我就是看看而已,你用这么大的力量踢我做什么。”然而他揉了半天,却发现,因为棉衣和手套太厚的关系,自己根本碰不到屁股一丝一毫,心中窝火,狠狠的瞪了李紫衣一眼,然后四仰八叉的躺了下来,继续大口大口的喘气。“你说这雪山之上,能挖到千年雪山参的。我本以为你对此非常熟悉,现在到好,没看见雪山参,就看见几只松鼠。松鼠哪没有啊,我们沈阳多的是。”
李紫衣也轻蔑的回了一眼,然后叹息道“我上次来雪山之时,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冬天,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吧。今年的天气,真的是格外的冷。”然后她微微扬起头看向太阳的方向。阳光依旧刺眼,逼得她又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娘亲说,这乌苏里江万年不冻,一旦冻上了,雪山之上,便一定会有变故发生的。”想到这里,她也是不禁心头一颤。
“别在这里开脱了”,李如柏的声音平稳了下来,似乎恢复了不少体力。然而他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仍然在冰面上打滚,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要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说有了船我们半天就能到雪山脚下,我会花整整五两银子买这艘破船嘛。妈了个吧的,这个破船在沈阳,撑死值一钱银子。”说着,他又在冰面上转了个圈。然后看向了船只上的另一只粽子,“董霆大哥,你说怎么办呀。”
“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来这么多话,当心将来娶不上媳妇”李紫衣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三个人,心头也泛起了一丝不安,然后她向搁浅在冰水交界处的船只望去“是呀,董大哥,你说怎么办呀。”
坐在船头的这只大粽子显然也是冻的不行了。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静静的坐在船上。眼睛环顾了四周,又用手拍了拍冰面。然后长叹了一声“回去吧,只怕是我们再不走,这船就要冻在冰面上了,到时候想回都难了。”说着,他柱起了桃木拐杖,一用力,将身体撑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了船的反向。
在船尾的一堆包裹中,董霆翻来翻去,找出了一只铁壶来。他晃了晃铁壶,听到里面有流动的声音,于是放心下来。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三只铁壶。
“董大哥,你在干什么。”李如柏看似在冰面上玩够了,于是起身,然而冰面是何等的滑呀,他扑通了几下也没起来。
李紫衣看着好笑,隔着围巾都笑出声了“你个大乌龟,就爬回客栈吧。”然后想要上去再踢一脚。哪知李如柏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抱住李紫衣的皮靴。“姑奶奶,你看在这么半天,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凿冰的份上,别跟我闹了行不行,快把我拉起来吧。”
董霆看他们在那里闹来闹去,也不禁叹息一声,“你们两个都别闹了,快来把这几壶油浇到船尾,我们现在划回去,兴许在日落前,还能赶回客栈。”
所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多少有些夸大其词的。
但是方圆百里无人烟的情况,在这雪山脚下,倒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若非常年生活在雪山之下的人,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进这大雪山,多半是出不来的。
放眼望去,一片素白。在夕阳映照下,又多了几分金灿灿的感觉。此时此刻你若是盯着雪地发一会呆,定叫你昏厥半天。雪山居民管这种情况啊,叫做是山神老爷赶你走了,若是不走,就要永久的留你下来了。
可是这北风呼啸之中,又有谁有心情看这一地阳光呢。风雪交加之中,百里之内,只有这孤零零一座客栈矗立天地之间。仿佛独钓寒江雪的老人一般,岿然不动。又好像随时会被大风吹走一般。当然,若是仔细观察观察,附近还有一些简陋的民房,三三两两的藏在大雪之中。这不到十几户的人家,便组成了大明朝建州地界,最北面的村庄了。
在风雪之中,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客栈处灯火通明,极北之地天黑的非常早,但是除了这家客栈以外,没有哪户人家舍得点蜡烛的,天地之间,只有一丝光亮。模糊处,能看到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成的四个大字“云顶客栈”。
客栈的店小二盘腿坐在店门口,他刚刚迎进了最后一位客人,又冒着风雪向外看去,可见范围内,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关上了大门。只听到远处仿佛有雪狼的嚎叫声,凄厉而又绵长。他连忙给大门上了木栓,长舒一口气,心想可以休息一下了。
棉衣棉裤包裹之下,让他已经习惯了依靠在门边小憩,甚至在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也能站着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一丝倦意,倒不是门外的北风呼啸,鬼哭狼嚎,而是店内过于嘈杂。小二儿也不禁嘟囔起来,往年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大雪封山了。除了往来不息的猎户,根本没有任何客人。按常理说,自己应该在家里的热炕头上,搂着老婆,啃着大岁的苞米才对。怎么今年到了腊月,客人就不见少呢。
他又用心的数了数,一桌,两桌。只有两个空桌。
哎,这哪里是不少见呀,客人的量比平时都多的多。本来店铺就不大,客房早就住满了。这样算下来,再来几个人,旁边的民居都住不下了。最让他担心的是,因为没预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厨房里的粮食都不够了。只期待着路过的猎人,能多打点猎物回来,不然这一票人,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在雪山脚下。
小二儿打了一个寒颤,快步跑向火炉边坐下,火苗升起的细烟顺着烟囱飘了出去,并没有给小二儿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他看着不多的柴火,犹豫了很久,然后心一横,又丢进去一块大的,心想,大不了就把桌子凳子烧了,也不能冻到自己呀。
“小儿,上酒。”却在这时,坐在他一旁的一位彪形大汉高声喝到。听这声音,店小二又打了一个寒颤。说实话,在雪山之上见过不少魁梧的壮汉,可是到了这个体型的,终归是极其罕见了。一个人座两个人的位置还不够,头都快顶到房梁上面了。回想起他进门的时候,差点把店门撑坏了。
再看这个人的穿着,死冷的天,只穿了一件虎皮背心,硕大的手臂肌肉裸露在外面,上了一层寒霜,正化做露水流淌下来。根本不用看正脸,就知道是一脸的横肉了。
而真正让小二不寒而栗的是,他身边那把大刀,足足有两丈高。桌面上是放不下了,只好横在椅子下面。即便如此,仍然直伸到对面的桌子底下。
见这小二差点被吓的瘫在地上,壮汉哈哈大笑。一旁的一位书生打扮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我说韩大哥,你就别吓人家店小二了。”
一听到此人姓韩,身边几桌人都肃然起敬,纷纷举起酒杯。这时有人说道,“莫不是泰山派泼皮韩五韩大侠。”此话一出,更远的地方坐着的人,也纷纷投来目光,都要一睹为快,看看这位大侠到底长什么样子。放眼望去,满座的有和尚,有道士,甚至还有些尼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宗教斗法。
韩五到也不客气,“正是韩某人,来,小二,快去拿酒,我也要敬各位英雄一杯。”说着,他左手一伸,拉住小二的脖领子,然后用力一甩,一把将店小二拎了起来。看着小二腿都软了,遍轻轻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小儿被拍了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进了厨房。嘴里还念叨“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这下惹得群雄纷纷开怀大笑,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了。“韩大侠真是英雄了的。”
“你这气概,怕是岳飞再世也比不了的。”
“这雪山之上,都快被您的气概给融化了。”
韩五听到这些奉承,更是笑的开怀。他端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个小二,快给洒家拿酒来。再上二两牛肉。”
这时,一位头戴花雕帽的青年更是差点笑背过气去“韩大侠,您可收收这英雄气概吧,不然我们都没酒喝了。”
听到此话,韩五却顿时气焰全无。他立马警觉的看向东南方向的座位。然后虎目圆睁,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收了收衣角,向座位深处坐了坐,然后低声说道“赵师兄被来无样呀。”
“这位是鄱阳派的三枪道人赵师兄吧。”一些明白事理的人都不再放生大笑了,默默的回过头去。自顾自的喝起酒来。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人想要过去看看热闹,却在他们刚刚探出头去的时候,被自己的师兄,师傅拉了下来“你不要命了,快回来。”
花雕青年却没有丝毫做作,而是继续笑到“韩大侠,您别见怪,我赵某就是爱笑,您喝您的,这样我自罚一杯。”说罢,赵三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各位继续说笑,别理在下。”
看上去和谐的气氛,多了几丝诡异,没有人再出声了。甚至有些靠近楼梯的人开始向二楼走去,都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店小二儿刚刚定了神,一脸笑意的从厨房走了出来,眼看这情形不对,也收住了脚步,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情形啊,想要保命,还是低调的好。
群雄默不作声,小二儿停了片刻,又鼓足勇气,畏畏缩缩的走向了韩五,他手中的酒坛也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要撒了一样。
当他就要走到韩五身边,经过刚才那位书生桌旁。同桌的道士却开口了“赵兄说笑了,既然这话题因我师弟而起,那我也自罚一杯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笑脸盈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了。与此同时,道士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拂尘,拂尘起落之间,从小二儿的酒坛底下轻擦而过。就见那酒水从酒壶飘了出来,此时道士嘴角动了动,右手向前推了一下酒杯,飞出的酒水边流了进去,片刻间恢复了平静。“哥哥我就先干为敬了。”然后道士伸出左手举杯,右手掩面,一饮而尽。
就这个场景,看得懂的武林豪杰都知道,道士用为拂尘输送了内力,将酒水从酒坛中硬生生挤出来了。他们都心中惊骇。而看不懂的,下巴都快掉到脚面上了,这要么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法术,要么就是自己眼花了,一个个目瞪口呆。
“既然余姚妙觉观的王道长发话了,那韩大侠,你就给店小二赔个不是,大家都相安无事吧。”赵三枪虽然仍然在笑,不过眼神飘忽起来,嘴角微微颤抖。他的花雕帽子也斜了一点,用手正了正,没正过来,于是干脆就摘了下来。在寒冷的空气中,从他的头顶升腾起了阵阵薄雾。
小二吓的一动不动,道士仍然面带微笑,用拂尘推了推小二,“快去给韩大侠上酒吧。”他又愣了好半天,腿打了一个哆嗦,差点跌倒在地。道士的师弟一只手撑住了他,用力一推,小二莫名其妙的就又了力气,感觉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
韩五的冷汗也是直流,连连说道“两位道长,额,对,小二哥,刚才是我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大人不计小人过。”说着,他接过已经愣了半天的小儿的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又连忙交给对面的师弟,“去去去去,给两位道长都满上。”
师弟自然不傻,连滚带爬的起身,哆哆嗦嗦的接过了酒壶,先走向了赵三枪。这时韩五狠狠的咳嗽了一声,师弟停顿了一下,然后眼睛一转,又连忙转身,走向了王道长。
那边热火朝天,远远的五六桌开外,三个人却坐在座位上取暖。另一个火炉正好摆在这里,可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脱下身上的棉衣。
“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呀。”一头雾水的李如柏先是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发生的事情,又转身看向身边正在闭目品茶的李紫衣。少女轻轻的摇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好似全心全意的沉浸在热茶之中。她一身白狐貂皮裹在棉衣之中,只露出脖颈侧的绒毛,将消瘦的脸颊保护起来。不明显的高鼻深目看上去似乎有一丝胡人的血统,显得份外神秘,而冻的苍白的脸颊此刻似乎回暖过来,泛起了一层红晕来。此番情景,看的李如柏也有些呆住了,心道是这个疯丫头文静起来,真是美得很。
“不知道。”李紫衣根本没有想理会李如柏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对着茶杯吹气,看着热腾腾的蒸汽慢慢飘散,感觉恰到好处的时候,便一饮而尽。她浑身一颤,感觉身体暖和过来了很多。然后放下茶杯,微微扬起秀眉,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雾气萦绕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眼看这边美人痴汉都没有相互理会的意思。坐在一遍的董霆拿起拐杖,敲了一下桌子,把呆愣住的李如柏叫醒,然后他轻微转头,看向四五桌外的嘈杂之处,又回过头来,低声说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中原武林的豪杰,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如柏自知失态,不禁看向李紫衣,见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痴汉行为,便放下心来,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牛肉,然后说道“哦,董大哥,你倒是说说,他们都是些什么来历。”
董霆眯起眼睛,透过雾气看了看那边,然后回过头来说道“那个彪形大汉叫做破皮韩五,这外号本是抗金名将韩世忠。”然后他笑道“他应该是泰山派的首席大弟子了。”
“泰山派?好像听过。”李如柏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过我嘛,就是辽东一个混混,哪里知道中原武林的事情,董大哥,你见多识广,就多说说吧。”
董霆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在了双腿之上,将头凑向二人,“这中原武林呀,变化快得很,我也只能说出个十之一二来。”
发现有故事听,李紫衣也来了兴趣,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把头凑了过去,恰巧碰到了李如柏的脸颊,狐狸毛轻轻一蹭,李如柏像兔子一样弹了起来。正好撞到身后的人。李如柏回头一看,那人目光如炬的瞪了他一眼,一股匪气油然而生,好像在说“你瞅啥”。李如柏哪里是吃这种亏的人,平时无理也要争出三分理,此时也回瞪了过去。眼神中带着怒气,好像说道“瞅你咋的。”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李紫衣连忙拉住李如柏,对身后的英雄说道“这位大哥,我家哥哥脑子坏了,别理他,小女子给您陪个不是了。”大汉眼看要抽刀的时候,看到李紫衣的笑颜如画,也就消了三分气,只是哼了一声,又回过头去。
李如柏还要说些什么,被李紫衣弹了一个脑瓜崩,“听你的故事去,看你还捣乱。”然后回过头继续听董霆的故事。李如柏本来一身火气,却被李紫衣的一个脑瓜崩给弹醒了,连忙也转过头来。
董霆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概在二十年前吧,中原武林本来只有一家武林泰斗,便是江陵派。”然后,他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点“其他的门派多如牛毛,但是都为江陵派马首是瞻。”
“我听过这个桥段,因为江陵派的武功,白龟拳法独步天下,据说当年江陵派的掌门张养正在昆仑山上独自与七大门派的掌门单挑,一一胜出,获得了武林至尊的称号呢。”李如柏兴奋的说道,手里还胡乱的比划了几下。
董霆顿了顿,“是呀,但是十年前一场变故中,有人发现江陵派的掌门勾结魔教白莲教,意图清理中原武林,于是乎十三门派,七大道观,六大佛寺派出几百位高手围攻江陵派。相传这场武林纷争打了三天三夜,因为都是武林高手,朝廷也不敢管。”
三个人正说的兴起,旁边的一位裹的像一个粽子的小道士也插嘴道“正是正是。”说这,他走到了三人的桌子旁,自顾自的坐下了。给自己到了一杯,又伸筷子去加牛肉,“听说呀,当时江陵派被灭门了,就逃出去一个人,号称身藏百剑的。。。”
“嘘”董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只手按住小道士的筷子,“小兄弟,恐怕这雪山之上如此热闹,也都是为了此人而来的吧,你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小道士也是恍然大悟,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而后悔,本来就是想蹭口酒喝,现在想想,就自己这修为,也就是跟师傅师兄出来看看热闹的,可不敢多说一句话,于是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然而这倒是激起了李如柏的兴趣,他连忙问到“谁呀,谁呀,你说来听听,我不告诉别人。”但是当他看到李紫衣的白眼的时候,又只得做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静了下来。
董霆继续说道“后来呀,这些门派中,有三个门派在锄奸的过程中最为卖力,他们也是武功最高的三个门派,分别是泰山派,余姚妙觉观,洞庭派。”
“然后他们就为武林泰斗了对吧。”李紫衣问到“这些我倒是多少有些耳闻,那边叫做破皮韩五的是泰山派的大弟子,貂皮帽子的估计就是洞庭派的,而那个道士,应该是余姚妙觉观的人了。”
看见李紫衣在这边说道头头是道,李如柏也不甘示弱,但是他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问他沈阳有什么好玩的,或许他还能说上他三天三夜,这中原武林呀,他知道的还不如那个小姑娘多呢。但是这说话的架势都摆出来了,也不好停下来,便信口说道“我知道啊,那个,嗯,那个大汉怕死貂皮帽子了,而这三个人里面,道士的武功显然最高。这中原武林呀,真是深不可测,到处都是血雨腥风呀。”说罢,还皱了皱嘴唇和眉毛,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董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李紫衣却讥讽道“傻子都能看出来,用得着你说。”然后又给董霆到了一杯热茶。李如柏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紫衣,把手中的空杯子伸了过去。李紫衣只得撅了撅嘴,然后给他也道上了。
董霆却摇摇头,饮了一口热茶。然后继续说道“他们三家的恩怨,就更难说清楚了,据说三家后来呀,也在争什么武林盟主的地位,什么大明武君的宝座。几年下来,打的是难解难分,加上一些其他有实力的门派参与进来,就更热闹了。”
“我这几年不在中原,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董霆又看了看那边“只是听说这个韩五的师兄跟那个貂皮帽子打过一架,还被砍去了一根手臂。韩五为了给师兄报仇,就只身前往了洞庭湖。之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这二人一相见,韩五就跟孙子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李紫衣笑道“哈哈,一个大男人跟个小猫咪似的,真是好玩。”
这些话倒是说的李如柏汗毛直立,若是这些人真的这样厉害,那他们又都害怕那个道士,难不成那个道士有通天的本领。“我就不信了”他挺起腰板,回头看了看,见没人理他,又继续说“难道官府就不管吗,大明律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罢,又回头看了看。
“这江湖中人,哪个没有些朝廷里的背景,你也不知道谁家后台多硬”说着,董霆又在桌子上写起来“张居正,张养正,张白龟。”说罢,一把手将桌子上的字迹全都滑掉“不可说,不可说了。”
正当李如柏想要继续反驳的时候,就感觉身边吹来一阵寒风。他连忙锁紧衣服,却发现蜡烛都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亏的在座的都是武林豪杰,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的。只是李如柏有些心慌,他下意识的抓住了李紫衣的纤纤玉手,低声说道“别怕,我在呢。”
过了片刻,待到他反应过来,本以为姑娘会抽他一个嘴巴,却听到女孩轻轻的说道“嗯。”然后手握的更紧了。
李如柏心头火辣辣的,好像吃了辣椒一样,千万头雪山白鹿在奔跑,几百只海东青在天上飞来飞去,似乎大雪山都要被融化了。扑通扑通,他脸上泛起了红晕,心想一步做二不休,反正黑天下火的,不如。。。而正要他想去抱住姑娘的时候,却听到李紫衣说道“别得寸进尺啊。”然后姑娘的纤纤玉手又抽走了。
火辣辣的心头啊,一下子又被冷水猛泼了一把,拔凉拔凉的。
不消片刻,蜡烛被再次点起,正当众人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店小二却高声尖叫“头,头没了。!!”然后扑通瘫倒在地上。脖子向后缩去,眼睛瞪的浑圆,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还伴随着些许的颤动。
众人纷纷向尖叫处看去,多数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武林豪杰,也是心头一惊。原来这破皮韩五,三枪道人和王道长的头颅,竟然齐刷刷的被砍掉了,只留下身子还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而被砍掉的头颅,也不翼而飞了。他们的身子仍然保持着死前的动作,伤口处,却没有鲜血喷出来
“啊!!!!!”一些江湖阅历浅的豪杰直接尖叫起来,有的拿起武器,有的躲到了桌子底下。而一些老资格的江湖人士,则主动上前查看,一位道长刚刚想要查看伤口,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道长小心,这是中了九龙灵引之毒。”
然而这话说的太迟了,这位道长已经触摸到了伤口,霎那间,这个人就不动弹了,脸色发青,瞳孔直蹬,嘴唇渐渐变为紫红色,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幽灵一般,又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吓得群雄纷纷退后,不敢上前。
李如柏连忙挡在李紫衣的身前“你,你别看,吓人。”李紫衣自然识趣,也没有探头去看,光是看身边这些豪杰的表情,就已经吓得她够呛了。哪里敢去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董霆小声的对二人说道“你们千万千万别去触碰那尸体,他们是中了九龙灵引之毒。中了此毒的人,会血脉停歇,瞬间如活死人一般。而温度越低,毒性越烈,触碰尸体,也会中毒,本以为这毒只在昆仑山上才有,谁曾想,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长白山之上。”此话一出,二人更人不敢动弹,只是缓缓的向二楼楼梯移动。
“燕,燕君山!”不只是谁高声呼喊到“是燕君山干的。”众人看向地上,写着十一个个大字“身藏百剑燕君山报仇于此。”
群雄纷纷惊骇,“这个江陵派的余孽,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他还敢出来杀人,我们一人一剑,除了这个狗贼。”
“对,杀了这个狗贼,为三位大侠报仇。”
“是的,我还要为我师叔报仇,这个狗贼欠了我们四川钵钵鸡派三条人命。”
“大家都静一静,”不知道这时候,是谁开口说话“让德高望重的人讲两句。”正当众人回头望去,原来是坐在角落里的一桌有人发话了。这人身着服饰与中原人迥异,头戴一顶纱帽,胡子很长。
他旁边的人说道“诸位,这位正是朝鲜国北人派第一剑客,李正世前辈。”说罢,李正世点了点头,而群雄也纷纷作揖。
“嗯,既然李剑圣在,我们就为剑圣马首是瞻了。”说话的人口气里带着一丝蹩脚的味道“在下北海道浪人,南部晴信。”
虽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可是此时此刻敢说话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于是群雄也纷纷作揖。
听着这些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李紫衣蜷缩起来,她刚才不小心瞄到了远处三具尸体,心中已经害怕极了。虽说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就在说话间,三个活生生的武林高手,就被削去了头颅,身体还保持着生前的状态,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为啥不害怕。
董霆看出了李紫衣的心思,安慰道“能来这里的,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啊,本来就是为了杀燕君山而来的。”
李如柏一遍搀扶着李紫衣起来,准备向二楼走去,刻意的挡住楼下的尸体,一遍小声问到“董大哥,我们就是来挖雪山人参的,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呀。”
董霆看了看这些人,他们有的已经拿起武器,有的正在收拾行囊,有的人细软都不顾了,直接冲出门去了。他只得长叹一口气,“他们啊,为了一本武功秘籍,阳明心录。就是当年被燕君山从江陵带走的那本。”
“你先带紫衣回去,我看看就来。”说罢,董霆柱起了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大堂走去。李如柏哪里顾得了别人,一遍搀扶着李紫衣的玉体,一遍急匆匆的向楼梯看去。
董霆漫步的走向了三具尸体,此时此刻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数十位武林高手,竟然都已经追了出去。留下一片狼藉。他绕过几个桌子,先是来到了韩五身边,董霆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银线,小心翼翼的缠绕在了韩五的手腕之上,然后跟着银线听了脉搏片刻,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银针。直直的插进了头颅的断口处。就在他插入的一瞬间,银针迅速由白变红,董霆连忙抽手,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银针又已经由红变黑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刚刚被那人给骗了,这哪里是九龙灵引之毒,这明明就是刹那红颜老呀。能搞到此毒的人,他掐指一算,不由得心头大惊。
于是乎,他又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另外两具尸体旁边,以同样的方法检验了尸体。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不该少的人,那个店小二不见了。董霆无奈的笑了笑,你们三个大侠以为戏弄的是这个店小二,殊不知,性命却丢在了他的手里。
然后董霆开始闭目,用鼻子嗅了嗅周围的气息,他知道,刹那红颜老的毒本身就带着一股气味,顺着气味,定能找到下毒的人。
拐杖一步一步的向厨房的方向移动去,眼看董霆就要走进厨房了,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小伙子,你不怕死吗。”
董霆这才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谁不怕死呢,但是能在这里见到向老前辈,死遍没什么可怕的多了。”
然后董霆突然睁住了,他思索片刻“向前辈,莫不是,你们。”
却听到厨房中又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正是。”
董霆骇然,然后离开转身离去,拐杖伸到了坑洼地带,差点滑倒,“在下药王门董霆,请老前辈看在我家祖师爷的份上,放过在下吧,我,不敢多问了”声音中带着些去颤抖。
良久,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来,董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拐杖扔到了一边,斗大的汗珠已经结成了冰榴子。呼吸间,冰溜子就掉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气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坐了起来,向楼梯口看去,不出他所料,一声凄厉的女人的尖叫,从二楼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