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
作者:陈芳园
【一】
“所以呢,徐岁岁,你到底爱我什么呢?是爱我风流倜傥爱自由,还是爱我总爱欺负你啊,亦或是你就喜欢被我虐啊?”许卿挑起岁岁的下颚,颇有兴趣地问道。
见岁岁答不上来,许卿愤怒地甩了下衣袖,扬长而去。
徐岁岁被许卿弄得生疼,摸着下颚流眼泪,也是,像她这样卑贱的侍女就不配得到许公子的青睐。
隔壁的萧大小姐问道而来,看了不禁忍俊不禁,一边用手帕轻轻揩脸,一边打趣地说:“哟,这是谁家的丫鬟,竟然有幸被许大公子亲自关心。”
一旁的萧母一边递给徐岁岁一张手帕,一边教育萧卉:“萧萧,不得无礼!”
徐岁岁赶紧行过大礼:“谢谢萧夫人。”萧卉气冲冲地离去。
许姑娘闻声从屋内出来,挺着个大肚子,扶着腰:“岁岁啊,别跟萧姑娘一般见识,也别跟我哥一般见识。来,过来我看看,下巴弄疼了没有?”
岁岁于是乖巧地走过去。
徐岁岁是许府的丫鬟,金钗之年便入了许府,一晃三年过去,如今已经及笄。许燕和许卿虽是一对孪生兄妹,性格却迥然不同:一个温婉大方,早早嫁人;一个嬉皮笑脸,净爱惹是生非。
许卿虽比岁岁年长三岁,可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处处戏弄岁岁。岁岁的性子本就柔弱,再加上寄人篱下,更是不敢声张。
记得有一日,岁岁的生辰,许姑娘那时刚成婚,心疼弱不禁风的岁岁,悄悄往岁岁碗里放了些肉,可谁知许卿发现后,就将那些肉喂了狗,还警告岁岁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就将她赶出许府。
岁岁慌乱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滴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因为此事哭鼻子的话,母亲的病就没希望了。
【二】
徐岁岁出生于贫寒的农户之家,父亲走得早,母亲体弱多病,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妹妹总角之年就去帮人干活,岁岁心疼自己的弟弟妹妹,于是早早入了许府当丫鬟。
本以为许府是出了名的月钱多,许夫人在生下许燕和许卿之后难产去世,全靠奶娘养大。许将军常年出征,也很少顾及家里。小的时候,许府全靠管家做主;大了,就全由许燕一人打理。
许燕早在豆蔻之年就嫁了人,奈何学文之年的许卿还是不谙世事,一边到处惹是生非,一边不学无术,直到徐岁岁入了许府,他放荡不羁的个性才收敛了许多,只不过都用来欺负岁岁。
很多回岁岁的头发被揪得生疼,也不敢作声。但是一码归一码,岁岁每个月的月钱从来不会少一分。也正是这样,纵有万般刁难,岁岁也没有离开许府。
岁岁每月领了月钱都会往家里寄一部分,剩余的全用来作嫁妆,岁岁心想,等母亲的病好了,等弟弟妹妹都长大了,自己再嫁人。
岁岁不是没有心仪的少年郎,只是生不逢时,自己与如意郎君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再过几年,等一切都安顿好,等岁岁攒够了嫁妆,她就答应少年郎的提亲。岁岁之所以这样做,只因在进入许府之前,她和少年郎约定好将来要共赴白头。
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之慷慨。
其实许卿戏弄岁岁也不是没有原因,若干年后,岁岁才恍然大悟,当年若不是岁岁一句无心的:“许公子,许姐姐都嫁人了,你难道就没有合适的人选吗?”也许就不会白白受那么多欺负。
许卿那时冷冷地回了一句:“徐岁岁,做好你分内的事!”然后在极其寒冷的冬天,岁岁亲眼目睹许卿跳入了河中。
岁岁吓得哇哇大哭:“来人了,来人了,许公子跳河了!”
【三】
许卿在水里沉寂了一会儿,在下人赶来之前上了岸。
回到府里的许卿一连病了好几天,这几日里,除了萧卉,没有人欺负岁岁了。
萧卉吩咐下人做了冰糖炖雪梨送过来,一进门,看见徐岁岁在角落里熬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也不知道这个下人是怎么当的,竟害得主人生病!”说罢,又一脸温柔地要给许卿喂药:“许哥哥,来,我喂你喝。”
许卿接过药碗,头也不抬,“咕咚咕咚”全喝干净。
看着许卿喝完药,岁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要知道,在这之前,许卿并不听话,一直嚷着不吃药,病情也越来越厉害。
有一日夜里许卿烧得厉害,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把岁岁叫道床前:“岁岁啊,你真是笨,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捉弄你。”
岁岁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许公子,您还是多喝些姜汤吧,免得病又加重了。您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说完,又去给许卿端药。
大夫说要将许卿隔离,免得传染给别人,所以除了岁岁和许燕,根本没人敢来探望许卿。即使是爱慕他的萧卉,也只敢在隔离期后来关心。至于岁岁嘛,从小看多了生离死别和大疾大病,也不再畏怕这些。
许卿看着岁岁忙碌的身影,有那么一刻鼻子竟然有点酸。他不如岁岁,岁岁可以将喜欢说出口,并为之付出努力,他却不能。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把岁岁留在身边。只是岁岁一直念叨着情郎木哥哥,这几日她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还有多少天与木哥哥相见?
应该快了吧。一想到这儿,许卿就很失落。
终于挨到了年尾,许卿的病渐愈,许燕给了一些盘缠,让岁岁回家探亲。
临别前,许卿悄悄往岁岁包袱里塞了干粮路上吃,只是在面对岁岁的时候依旧冷冰冰地:“徐岁岁,你要是明年不来,我就找到你家里去,让你弟弟妹妹吃不上饭。”
岁岁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兴奋得很:“回家见了木哥哥我就来。”
就这样,岁岁与许府暂别。
【四】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岁岁回来了。许府一家人很高兴,尽管岁岁比预期的回来的晚了一些,但对于相处了几个春秋的他们来说,能回来真的令人高兴。
岁岁回来的那晚,许府和萧府两家人举行了家宴,为的是庆祝岁岁归来。那一晚,家里难得的和睦,没有一个人欺负岁岁。
其实举行家宴还有一件事,萧父早已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要将女儿许配给许父做儿媳。饭桌上,即将临盆的许燕第一个同意:“可以啊,哥,你也不小了,以后可要对萧姑娘好点儿。”
许卿有些不耐烦:“许燕,你懂什么!”说罢,夹起一口菜塞进嘴里。此时的萧卉还不明所以,还将自己自己准备的长命锁摊开,送给许燕:“妹妹,你这快要生了,我也不知道送啥,就送你一点礼物,表达心意。”
萧父自然看出了端倪:“许公子,我也知道你玩世不恭,但是我女儿是真的喜欢你,若不是她执意要嫁给你,我才舍不得将我此生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你。我知道你年幼丧母,着实受了不少苦,所以,我不怪你······”
“母亲,你怎么哭了?”萧卉的话语打断了萧父,众人这才发现,萧母正拿着手帕擦拭眼泪。
“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萧卉也哭起来。
“舍不得就不嫁!”许卿直截了当。他不明白这对母女有什么好哭的,徐岁岁在自己这儿受尽了委屈也没哭,而且面对嫁人,她也没有表现出不乐意。
“许卿,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许父厉声呵斥。随即又给萧家人赔不是:“我是个武将,不懂那些礼节和礼数,许卿也没有被我教育好,还望萧文官见谅。”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父自是听懂了言外之意:“来,许大人,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既然令堂没有此意,那我们以后不要往来了。萧卉,打道回府!”
萧卉一边拭泪一边离开。
第二天,许燕将长命锁给人送回去,并耐心地安慰她:“妹妹莫要生气,我哥就那个样子。”萧卉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大抵是昨夜里哭过。
萧父一脸埋怨:“丢死人了,还哭?你这让我怎么做人?”
夜里,许燕发动了。虽说接生婆早已被请到了府里,但岁岁被召唤得还是忙前忙后,一晚上几乎没合眼。
终于,随着一声婴儿得啼哭,许燕生了,举家高兴。
春上,许燕诞下一名男婴。
【五】
隔天,许卿发现蹲在河边给孩子洗尿布的岁岁正在哭,不明所以的他想上前探个究竟,却被赶来洗被子的奶娘给拦住了。
府里又请了一位年轻的奶娘翠翠,跟岁岁年龄相仿,故而岁岁很快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只是好景不长,翠翠就发现了岁岁藏在心底的秘密。
原来是岁岁回家探亲的时候,才知道木哥哥早已与别人成婚。一时间,岁岁成了天大的笑话。岁岁越想越觉得委屈,一边哭一边洗尿布。岁岁哭不是因为自己成了笑话,而是约定好的誓言早已不复存在,那些曾经的种种美好也都灰飞烟灭。
许卿反而没有觉得很难过,反而觉得很轻松,于是不自觉地吹起了口哨。
听到口哨的岁岁慌乱地擦干眼泪,打算抱起木盆,头也不回地就走。许卿觉得岁岁这般模样真是心疼又好笑,于是送荷包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她擦眼泪。
岁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想不通为何平日里冷酷的少爷竟然有了些许温度?但还是接过手帕,匆匆离开。
自那之后,许卿开始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来由地向下人打听岁岁的动向。这一切全被许燕看在眼里,很快,许燕出月子了,许卿的外甥也满月了。
出了月子的许燕第一件事就是操心许家大公子的终身大事,奶娘翠翠提醒许燕不要惊扰了他们,但许燕执意不听。
很快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六】
“所以呢,徐岁岁,你到底爱我什么呢?是爱我风流倜傥爱自由,还是爱我总爱欺负你啊,亦或是你就喜欢被我虐啊?”许燕擅作主张,将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捅破,许卿心有不满,就将气全撒在岁岁身上。
萧卉从庭院路过,听到这些,心中自是不满的,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走过来挖苦一番。萧卉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无能为力,只不过是因为许公子不爱她而已。
可纵使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徐岁岁没有出现以前,她有多庆幸自己的命运,庆幸自己和许公子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载;自从有了徐岁岁,她就不再单纯的是萧卉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人要的棋子罢了。
岁岁还沉浸在失去木哥哥的悲伤里,哪里顾得上这些?
另一边,许燕觉得是时候挑明心迹了,于是把岁岁叫到一边,送给她一个传家手镯:“岁岁啊,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现在我把他交给许家未来的儿媳妇。”
见岁岁不收,许燕硬塞给她:“我知道我哥喜欢你,他不敢说的话我替他说。来,岁岁,拿着!”说罢,转头看向襁褓中的婴儿:“婴婴,快快长大呀,长大了叫舅母呀!”
这时许卿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