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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痕 第十四章 宫宴惊魂

2018-07-05  本文已影响6人  摇摇摇到外婆桥_

微风暖暖,清乐泠泠。迷蒙举盏,眼见着伎人的歌舞,似正由那摇摆不定的酒盏追随着。乐音似绕梁上,袅袅不绝。

帝王之寿诞,即使非齐整之数,也是非凡之日,帝之寿诞,举国共贺。筵席之盛自不必说,那《霓裳羽衣曲》亦是少不得,梨园的伶人们歌舞着,夜幕低垂,星月交辉,乐声遥遥传数里之外。往年之宴皆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亲王配合礼部同办,而亲王一般是翁王,也因翁王辈分所在,同辈的洛王肯定是不管的,所以也只有他能担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偏今年翁王以病推辞,是以无法,这位亲王的人选便落在了翊王头上,也就是子书岚卿。前些日子子书岚卿便抛下了苏愿之,为这事儿跑前跑后的折腾,因为别的不要紧,要紧的是礼部尚书林蔚与他甚是交好人人皆知,因此宫宴上若有一星半点的差池便是糟极,他和林蔚都逃脱不掉,指不定还要被趁机安个什么罪名好尽快把他这个皇帝的眼中钉给处置了,永绝后患。

“你真信她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觉着她就是在骗你。”彼时在殿外,子书岚卿于他的这位同舟共济的好友林蔚正在闲谈,子书岚卿在朝中唯此一友交情深厚,更是因为志趣相投。他闻言轻笑:“诶?你不是一向秉承一切皆有可能的吗?怎的你倒不信了。”“这可比那些个话本子还能瞎掰。”“地图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而且我推测的,她的确很有可能就是元黛。”“这些天元贺闹鬼的事情沸沸扬扬,你还信这个?保不齐她就是故意利用这个,博得你的信任,好在你身边翻风浪。”“可是当年之事,的确有很大可能……”“你别再想当年的事儿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拘泥于此,久久不忘呢?你现在也是即将选妃的人了,忘了过去,才是正经。”“选妃?做梦呢吧你,快醒醒。”“啧,你怎么就确定一定得出事儿呢?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啊?”“我们想的,哪次糟糕过头了?”“或许这一次就是呢?”子书岚卿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句话明显的心虚了吧,我们俩都心知肚明,而且,我跟你说,今天的晚宴,得出事儿。”“你快别乌鸦嘴了!我才做上这尚书几天,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可不能就这么快的丢了!”子书岚卿瞥他一眼:“今天当真是爱上做梦了!你和我走得近还不掩饰,指望能做什么大官,还不如指望太阳哪天糊涂了打西边儿出来。”

“哟,皇叔在这儿说什么呢?还有林大人也在。”太子自身后走来,见到子书岚卿和林蔚二人,便招呼了道。子书岚卿微笑道:“太子怎的出来了?”“父皇让我过来瞧瞧酒的醇度,如果太高,难免要使今日的宴席不够尽兴。”“此等事情,本应交给我等去做,怎能劳烦太子。”“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跑跑也是好的,皇叔交给我便是,好不容易空下来了,同林大人叙叙话也是好的。”

看着太子一路远去,一直到了御酒间门口,挑了帘子进去,子书岚卿方幽幽叹了口气:“我想今日的岔子,就要出在这里。”“那你还不去阻止?”“我为什么要去?这一局,那人就是为了扳倒我的。人家既然费心思做了这个局,又怎么会轻易的让我逃脱?”“是你不想逃吧?”“呃,这个嘛,人生漫漫,无聊至极……”“你可别学洛王那一套,我求你了。”子书岚卿轻笑:“是,谨遵林大人旨意!我是觉着,如果我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去了,岂不是枉费了人家一片精心布置?反正这一局最多也就是让我名声倒一阵子,又不伤及性命,陪他玩一回又如何?”“你是无聊过了吧?行,不说这个,诶你前面说的那个苏愿之,她说她是,穿,越,穿越过来的,那,她和我们这儿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有吧,比如说,不怕鬼,胆子特别大,常常冒出来一些奇怪的字眼儿,而且她说她来之前上辈子的身世,确也可信。”

苏愿之当然也一起跟着来了,只不过在那御酒间所属的尚食局里喝茶,此刻正悠哉悠哉着,浑然不觉有人在背后议论着她,只是觉得耳朵当真痒痒极了。但是这个年代不仅没有挖耳勺,貌似连根儿棉签也没有!但是上辈子小的时候因为自己拿养长的小手指指甲抠耳朵抠出过中耳炎,在这该死的医术狗屁不通的年代,还是忍了这一时之痒吧,免得挨更多的难受。

虽因子书岚卿需要在外不断忙碌宴席上的一应事务,不在大殿上,而子书岚卿身边的小宦官周樾霖,自然也就不在大殿上,但是他在京城里已经算是一个较为传奇的小人物了,人虽未到,酒杯之间的谈论却已经依稀有了几回。想想,这得多大的胆子,一个自幼作了太监在阴森森的宫里头长大的人,还不惧鬼神,还胆敢利用鬼神来勘破案情?

众多帝子中,除皇太子外皆年纪尚幼,故而皇太子李忠斯,便成了为皇帝挡酒的唯一人选。当年皇太子诞时,今上还只是梁郡王,太子是那时候的梁王正妃、也就是今后身边的陪嫁媵婢受抬举所出,只不过是由今后亲躬抚养至今罢了。今上作郡王十余年仅得两子,幺幼小儿因痘症夭折,所以就只余长子李忠斯。因生母身份低微,虽今后将其视若亲子,但终究非亲生,加之后又得福连诞两子一女,更无暇顾及养子之事。是而皇太子自十二岁始便只多与侍婢相处,皇帝及太傅严厉,他便常是畏怯,反致恶性循环,愈发不敢作为,凡事畏畏缩缩,现在都是孩子的父亲了,却依然没个样子。皇帝每想到皇太子,便是慨叹。故今时见着皇太子应付得当的模样,心下甚慰。

一回酒过,太子双颊已渐有绯色,神情却未有丝毫迷离模样,仍是得体。众人又是举杯,贺帝寿诞。皇帝大笑过后,复宣歌舞。正值兴时,却闻惊呼声起,原是皇太孙也就是太子的那方六岁的小儿喝了盏桂花酿,方落座不久,便忽而呕吐倒地。众人皆惊悸,忙唤太医。太医院判亦是发了一额的凉汗,颤颤巍巍的垂首向皇帝揖道:“回陛下,皇太孙这是中了毒。”皇帝怒目,彼时他正坐太子榻前椅上,他猛地一拍床榻一角支帘用的褐红木柱,起身怒言道:“究竟是什么人,敢打主意到朕唯一的孙儿身上?”随即思及皇太孙正危在旦夕,忙阴沉着又吩咐道:“院判,解毒要紧,要快。”

又是一番忙碌,过半刻便有解药熬成了递上来。皇太孙生母、太子侧妃梅氏接过汤盏,上前侍奉。她是从头至尾虽也有垂泪状、但一直还算淡定的,倒是不易。此刻皇太孙已几近昏迷,哭也不哭了,只是眼神中楚楚可怜,梅氏一壁喂药还需一壁忙着帮助年幼的小孩子开合下颌,连心疼儿子落泪的工夫都没有了。皇帝瞧见,又欲动怒,这时旁侧已是面色泛白的宦官又是一颤,赶忙连滚带爬到皇太孙跟前,帮着梅氏喂解药。

院判询问道:“不知小殿下为何会饮这参酒?”太子蹙眉:“参酒?儿臣方才,明明给他的桂花酿啊?儿臣去酒间瞧的,桂花酿没什么酒味,一杯不打紧,这才许他饮的。”太医摇了摇头:“回殿下,小殿下饮的,是参酒无疑。”“啊?喝,喝错了?”皇帝一拍桌案,“啪”的一声巨响:“这也能错!朕,朕当真是……”皇帝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座上方九岁的二皇子敬王子书常青道:“父皇,不管是否喝错,都是太子哥哥的酒,小皇孙不过是替太子哥哥挨了罢了。”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赞许的看了子书常青一眼,道:“是,太子!你赶紧去寻了一众经手的人来,细细的挨个儿审问!”

一时间席间众说纷纭,各执己词,见皇帝蹙眉而出,皆跪拜呈言几见:“陛下,万寿节宴上出此等事情,着实有损天颜。此次筵席,一切皆由翊王殿下与林尚书备下,或许,询问殿下和大人,会有所收获呢?”“臣赞同李大人所言,殿下处事一向得当,此事既出,必有可寻。”又立刻有人嗤道:“哈,两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幕后主使者人选的暗示吗?”“顾大人说笑了,李某并无此意,只是单纯的,为陛下及太子殿下着想,也为,维护天家颜面不是。”

皇帝眯了眼睛,细盯着三人,直瞧得面前三位老谋深算的老臣也是脊背发凉。人道当年先帝不如何属意于今上为帝的原因之一,便是他太精于谋略而非国家远志,虽事无巨细甚至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但同时也败于此处,使他并不善于治理国家。毕竟治理江山,要有的更多是宽广之心胸与开阔之气概。现如今便是如此,国事必由众王尽心辅佐,偏他疑心又重,使得兄弟之间,多半关系都不是非常的好。此刻皇帝正是犯了疑心,毕竟多年来太子与翊王便呈制衡之势,倘太子不好了,本翊王在年龄阅历上便是众臣都肯定的,他便极有可能揽下朝中要务之权。皇帝自登基以来,常防翊王极其细致,便就是怕翊王自持当年先帝宠爱而功高盖主,现在看来,的确大有此等势头在。

子书岚卿闻讯,几位大臣前来唤他时,当真是各怀鬼胎,神色各不同,有愿意相助却无能为力的,或者愿意帮助但更在意自身保全的,还有一心打算借机打压甚至是取他命的。子书岚卿对此已是习以为常,从小到大这些年来,他受这些目光的历练还少吗,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所受重视程度之高,虽然现在的他,早已不似从前,但他现在就是想静,旁人也不许他静了。他微微展颜一笑,阔步去了正殿。

繁华殿内,三级玉阶之上,皇帝高坐桌旁椅上,微颔首着,静静俯视着朝脚下行礼的子书岚卿。思及当年先帝在时,他较自己更风光之模样,即使当时子书岚卿在兄弟中的次序排行较低,仍需向自己作揖请兄长安,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俯首称臣。皇帝嘴角微挑,道:“皇弟为筵席前后忙碌,怕未亲眼目睹,不知皇弟可详知此事?”子书岚卿默片刻,答道:“臣有罪,臣受陛下之信任,担万寿节筵席安排之重任,却在筵上出此等大事,有损天颜,臣,还请陛下降罪。”皇帝摇头道:“皇弟不必过分自责,若皇弟执意要朕降罪,那朕便要皇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将功抵罪。”“是,臣遵旨。”

这一杯酒所有有过关联的人都已经尽数被押了上来了,个个儿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而待到眼前终于有一个说话利索的了,子书岚卿叹了口气——就是他了。子书岚卿看了看这个小太监,啧,可惜了,又一个被利用了的,也不知道,这个,是因为家人被挟持,还是家里太穷而导致他想要以自己的命换一堆金银给家里头贴补的?他叹了口气,按例问了,那小太监先是支支吾吾,然后又说确有蹊跷,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很清楚的说道:“回殿下的话,奴才是尚食局御酒间的,奴才在温酒的时候确实看到不妥的事情。奴才是负责看着的,曾经,瞧见那酒壶动了动,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酒壶动了动?”“是,奴才瞧见一个漆黑的影子,窗户,也是开着的。”众人惊悸:“是什么人潜进来?”“不是,不是什么人,倒像是,一阵风。”子书岚卿抿唇:“在宫中提及莫须有的鬼神之事,可是大罪,你可知道?”“奴才,奴才知道,但是,奴才只是实话实说。”

太子却忽然道:“是,本宫当时也在酒间,当时父皇遣我去问晚宴上的酒有没有很烈,让他们看要不要稍微勾兑一下,免得阻碍了宴席上的欢愉。”子书岚卿点了点头:“那太子看到了什么呢?”太子支支吾吾道:“我,我,看,看有,有个,人,吧?没有,没影子。”子书岚卿毫不理会底下巨大的议论声,续道:“那您的意思,就是真有鬼喽?”“我怎么知道!皇皇皇叔你别说,真的,很灵验的,可可怕了!我听老宫人们说的,你不能说没有鬼,否则,那东西就会跟上你。”皇帝大喝一声:“住口!身为一国储君,太子这般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扬鬼神之说,成何体统!”

“前些日子听说那元贺回来了!在京中大肆作乱,邹尚书那事儿,被封锁住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元贺回来了呢!”“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都给他报复上了!还有蔡大人,儿子太宝贝了,所以元贺就杀了他的儿子,断了他的希望!你瞧瞧这......”“而且呀,我还听说,每一件事,都跟翊王殿下有关系!”“这曾经的女婿吗,也正常。”“诶?你说这翊王殿下会不会是幕后推手之一啊?”“瞎说什么!这可不能乱说。”

“没有影子?”苏愿之提了盏宫灯,渐渐靠近了来,照在太子身后,一片敞亮,苏愿之微笑,道:“太子殿下,现下,您也没有影子了。”“啊——”一声惊叫,当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吓的三魂没了七魄,十分不雅的在转身的那一刻踩在了自己的衣裳下摆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不住往后蹭着,哆嗦两回方定下心神,对苏愿之怒吼道:“狗奴才!你方才在做什么!”

“皇弟,此事你大为失职,前些日子朕交代与你的两桩案子,你都没有解决,并且都与鬼神之说扯上了关系,现下事情处处矛头皆指向你,皇弟以为,该当如何?”子书岚卿再拜下去:“臣惶恐,陛下这般便是折煞臣了。臣万万不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陛下明察,臣请旨禁足宫中,待陛下查清,为臣弟沉冤昭雪。”皇帝蹙眉,他最讨厌的就是子书岚卿这一副不卑不亢的嘴脸了,他道:“朕还未说什么,皇弟何必这般?朕不会相信小人谣言,朕信你,你说不会就不会,嗯?”子书岚卿此时已直起上身,道:“臣弟不会做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臣以为,此人下毒,不为伤人命,只欲伤人身,为的就是此事一出,嫌疑只在臣弟之身,臣弟斗胆猜测,那人欲在挑拨圣上与臣弟,蒙蔽圣听,要臣之命。”“皇弟的意思,就是朕为人所骗了?”“臣弟不敢。”“翊王殿下还有不敢的时候?”

“翊王殿下”二字一出,子书岚卿随即叩拜在地。皇帝恍作不知,昂了下颌,续道:“儿时朕与皇弟皆是先帝喜爱之子,皇弟便常恃才,而胜朕一筹,如今这般说朕为小人蒙蔽,是不服朕坐了这把龙椅?”“臣弟不敢,陛下这般,便是要置臣于死地了,臣万万不敢有此等想法,臣只愿一心辅佐拥弼陛下,为陛下尽绵薄之力,不敢有非分之想。况陛下是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倘臣弟有篡位之想法,又怎对的起父皇与臣的母妃?臣在此向天发誓,臣绝无此想法,若有此意,必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永世受苦,以赎己罪。”皇帝随即微笑:“朕也相信皇弟,只是,程序还需走,还是要,先委屈皇弟了。”“臣弟相信陛下,不觉委屈。”

既是禁足,必不止是子书岚卿一人受此禁令,阖府上下,无一人得许进出。故而子书岚卿被护送回府时,侍卫已在府外围了一圈,牢牢看死了翊王府的每一个人。苏愿之早早的溜了,仍是那家名百家的酒馆,咳咳,原先名京驿酒家,现在又换名儿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跟上辈子的现代社会一样,不出名的店家十有八九都是隔三差五的更名。

求这个伪“包打听”实则也是无奈之举,苏愿之转了一整圈后发现,呃,她能力所能有求之人,就真的只单单那伪“包打听”一个了。虽然她知道,这人怕就是子书岚卿所说的那个幕后推手,但此刻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子书岚卿见苏愿之一脸的焦急,反而觉得好笑、以及欣慰,他很高兴看到她为他而着急,但又觉得她杞人忧天,毕竟他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苏愿之慨叹:“唉,到底还是我胆子不够大,否则,我查到皇帝脑袋上去!”“你的胆子已经够大的了!竟然敢把太子吓成那样。”“才不是!是那太子胆子太小,我也没想到啊。”

知宣前来,递上一封书信,道:“苏姑娘,这是您的信。”苏愿之奇怪道:“什么信?谁送过来的?”“那人说,是百家酒楼送来的。”“是他?”子书岚卿道:“谁?”“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假的‘包打听’,我问问他能不能帮帮你的,没想到,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能光明正大的送信进皇帝这种一把手下令封锁的地方!”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这人怕是权力可延展至江湖,而在朝中的地位也绝不会比自己低,他颔首道:“写了什么?”

字条上只一行略显娟秀的小字:“你想帮他,还请先明了他意,是否意欲摆脱此事。”子书岚卿叹了口气道:“我还在这儿费心思猜,想不到,人家自己都不打算瞒我了。”苏愿之奇怪:“什么不瞒?”“我记忆力比较好,每个人的字迹几乎都能过目不忘,看到就知道是出自谁手,你说的这个人,是洛王。”“洛王?难怪他这么了解你,说你不想摆脱。诶?那你为什么不想摆脱呢?”“因为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囚禁,而是给予了我莫大的自由。虽然不能出门,但可以顺理成章的摆脱掉府门之外那无数双晶亮亮的眼睛了,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府内待着不出门去了,多好。”

可以顺理成章的,不必再帮着一个自小与自己斗到大的兄长处理那些繁琐的政务,还被人认为是份内之事理所应当,他又不是圣人,他又不是不用休息,人人只看到他做事的效率之高,慨叹赞美着,然后将更多的重担压于他肩。一直以来他都清楚,皇帝忌惮着他,皇帝一直想要架空他的所有权力,而他渐渐的也的确想如翁王洛王一般,做个闲散王爷自在逍遥,但他的能力,使他不得解放,因为许多事情都需要他来做,好比重重枷锁,就这般束缚住了他的身与魂。

当翊王子书岚卿被禁足府中第十日的时候,本来政治系统就极其混乱的丘玥国的中央政府内,运行机制彻底崩溃,不仅查案的三府焦头烂额,同样,各职位上的大臣也是焦头烂额。子书岚卿虽现在说起来只任京兆府尹一职,但他还同时义务身兼数职,多处事务都与他有关联。皇帝无法,又不逢科考,只得自翰林院内提拔了几位去做事,但翰林院是书生的天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又怎善处理国家大事?

金銮殿内,皇帝揉了揉因批折子过久而酸痛不已的脖颈,身边大太监胡公公忙上来替皇帝捶肩,皇帝搁下臂膀,微蹙着眉头,时不时的转转脖颈,半刻方觉好些。他叹了口气道:“罢了,他也没反心,放他出来,就是朕自己放过了自己。”现下,将几个直接负责人惩办了,再经手的侍从一并处死,方是最妥当的善后之法。“此事的善后,就交给太子吧。”

寝殿内,皇太孙中毒未愈,仍青白着脸色,想来即使除尽毒素,也是大伤了元气的。梅氏忧心儿子,必须整日守着,此刻已经累极了,正侧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太子默默看了许久,等到梅氏醒了,他方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酒宴上你曾替琅儿换了酒?”梅氏不解:“什么换酒?”“是你换了参酒给了琅儿喝,因为你把毒下在了桂花酿里,给了本宫。”梅氏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殿下,您?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当真,要臣妾的命?琅儿还小,您便要让他一辈子以为,他的母亲是因为害他父亲不成反毒伤了他才死的吗?”太子叹了口气,不看她,缓缓道:“琅儿是本宫长子,本宫是太子,将来荣登宝座,须今早立储。国之储君,非嫡即长,婳儿的身子你也知道,太医早同本宫说,本宫很难有嫡子出生。本宫的确属意于琅儿做本宫未来的继承人,但琅儿有不足,唯一的不足,他是庶出。”梅氏抬头双目含泪的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摇了摇头。太子微笑,道:“他倘若由嫡母抚养长大,便大大不同了,到时候就是嫡长子的身份了,毋庸置疑的国之储君,你就是为了你儿子的前程,对吧。本宫,也不会让你太痛苦的,你的家人,也会,好好的。”

姬妾可再纳,何必吝惜?梅氏已然明了了太子之意,她颓然坠了手臂。悄然无声的死去么?畏罪自杀?姬妾罢了,何需怜惜。

床前纱帘轻掩,太子的身影影影绰绰,渐渐远去,再看不见。塌上侧卧的年轻女人悄然落下一行清泪,蜿蜒淌至青白的唇畔。


《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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