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散文诗
雨,3月的雨,不曾淅淅沥沥,倒是有几分秋雨的味道,瑟瑟发凉……
班车外,朦胧婆娑;班车上,昏昏欲睡。忙碌了一整天,耳畔传来父亲的散文诗,瞬间泪点被击中……
一九八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
今晚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哪 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 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 老得像一个影子
1984年,母亲在磷肥厂上着大夜班,不敢想象当初父亲是如何把我和弟弟洗洗哄睡觉,更不曾想到他是否会整夜无眠?!只记得,身为玉雕厂首饰车间主任的他,每天早上左手抱着弟弟,右手拉着我去幼儿园的情形。记忆深刻,是因为我们不愿意去幼儿园,而为了母亲能休息好,父亲不得已把我们交给了厂办的托儿所。儿时的记忆里,尽管父亲身为车间主任,可家境并不宽裕。据母亲说,父亲每次都会把工资分为三份,一份孝敬老人,一份存在银行,另外一份就是日常开支。所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尽管清贫,不过也简单快乐。清楚的记得,父亲会给调皮捣蛋的弟弟买手枪玩具,也会给舞台表演的我买红雨鞋……
那个年代的我们没有旅行,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周日去城郊的外婆家。外婆家里还有几分地,种着黄瓜番茄之类的蔬果,每到周日,那里就是我们的乐园,尽管很多年后我还是傻傻分不清大葱和蒜苗,可夏日傍晚夕阳西下在菜地边摘边吃番茄的样子至今回味起来仍然快乐无穷……那时的父亲,年轻气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很难把那个在菜地使者蛮力、大汗淋漓的父亲,与车间里安安静静、精雕美玉的父亲联系起来。这就是我的父亲,那个年代的父亲……
一九九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亲去年 离开了人间
女儿扎着马尾辫 跑进了校园
可是她最近 有点孤单瘦了一大圈
想一想未来 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
那时的女儿一定 会美得很惊艳
有个爱她的男人 要娶她回家
可想到这些 我却不忍看她一眼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 留下
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1994年,母亲仍然在磷肥厂上着班,我和弟弟也在各自的学校里快乐的学习。那年夏天,爱好麻将的奶奶,突然间消瘦下去。去医院检查,胃癌,父亲一方面号召姐弟们极其辛苦的瞒着奶奶,一方面遍寻民间偏方。在试过了那个年代的各种偏方后,最后还是在医院做了手术,只是手术后没多久奶奶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看着骨瘦如柴的奶奶,父亲默默的含着泪……
奶奶病重期间,他干了半辈子的玉雕厂,顺应大潮,一夜解散。曾经挚爱的工作,曾经精湛的手艺,曾经日日雕琢的美玉,父亲就这样与它们告别了……没有跟随同事一起下海经商,没有继续追逐梦想,只因为上有老下有小,他必须要承担家庭的重担。再后来,父亲用他的老实力气打着零工,就这样养活着我们……
2004年,我和弟弟也都早已离开了家乡。我从南京到了武汉,那一年我领了结婚证,而弟弟也在深圳开始了闯荡。家中只剩下父母,那个时候的他们尽管简单,可眼里全是牵挂,放不下在外打拼的我们姐弟俩。
2014年,父亲和母亲已经在武汉住了五年。因着这几年父母的照顾,虽然老公不在家,可我和女儿丝毫没有感到困难。如今的父亲,在物业做着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打发时间,主要是照顾我和女儿。毕竟他和母亲都是有退休工资的人,原本可以在老家快快乐乐的颐养天年。
记忆中,除了中学作文,这么多年,我没有写过我的父亲,也没有打算写过……不曾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写了他。亲爱的父亲,我知道你是不会写散文诗的,无论是雕琢美玉还是修剪植被,那勤劳的双手教会了我生活的道理……谢谢你,我的父亲,其实曾经的美玉,如今的植被都是你写下的最美妙的散文诗。当然,还有我和弟弟,尽管没有作为,可我们正直坦诚,是你和母亲谱写下的最动听的散文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