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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的心理寓言》读书笔记4

2020-03-06  本文已影响0人  姜文止戈

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权力。爱和恨这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情感,其核心都是客体。而权力恰恰相反,它让人感受不到客体的存在,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

在这个时间的无限长度和宇宙的浩瀚宽度交错的世界中,自我总是太渺小,只有超越自我价值之外的存在,才能得以永恒。

大至侵略战争,小到家庭暴力、虐杀动物,无论是杀戮、压迫或是欺凌、强奸、殴打、纵火等等反社会、反人类、反生命的行为之后,无不是施暴者巨大的权力动机作祟:通过不断地损害客体来获得自己的存在感。

与权力相反,爱永远建立在对客体的尊重与重视的基础上,它传递着与容体的深层联结。

权力让人将自己闭锁于一个点,而爱则让人和世界联系起来。眼中只有自己,天地就小了;惟其忘我,方能超越。以无限搏有限,胜负成败,一目了然。

——《风声》

年少轻狂时,我们总觉得自己注定了是不平凡的。日子应该丰富多彩,感情应该激烈澎湃,拯救地球不止是我们的梦想,简直是我们的义务。这种感觉美好强烈却不易持久,随着社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我们最终回归于平淡、琐碎却真实的生活。

英雄的复活不是生命简单的再生和延续,而是伴随着提高和升华。重生之后的主人翁们获得了比之前更为强大的力量和更为强悍的生命力。而在硝烟和火光的洗礼中,地球再次被拯救,观众也得以再次在好莱坞的大梦中体验到英雄的曲折之路,替代性地暂时满足自己的英雄情结。在这个过程里面,被战胜的不仅是凶险的困境,还有内心深处的倦怠。

——《变形金刚》

末日传说在所有宗教、所有文化中似乎从不曾缺席。而那一个又一个持续迫近却又安然度过的末日日期则让对此心存畏惧,精心准备的人们有些哭笑不得。我敢打赌,如果2012年12月21日过后,世界仍然安好,下一个末日一定又会出现在某种神秘文化或者教旨似是而非的文书之中。在人类心灵演化发展的过程中,末日情结从不曾被文明的发展和科学的进步冲淡。究其底,末日的降临既让人恐惧,又是人的一种需要;既让人想逃避,又让人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末日的到来,象征着终极的毁灭和破坏。它洗涤了原罪,打破了轮回,抹杀了所有文明存在的痕迹。

《2012》中,在自然的神威面前,宗教全然无力,科学不甚可靠,这似乎是所有文明时代彻底的终结。留下来的人,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不论你在哪个纬度,最后的那一天,死亡降临的那一刻,真真正正是众生平等了。而在这共同的灾难面前,人会惊恐、害怕、悲伤、无奈,却唯独不孤单。或者这才是末日情结的魅力所在,终于有一个机会,让每一个人都能体验到不是只有我独自一个人承受这毁灭。无论是被海啸吞没的印度科学家一家,从游轮滑向海洋的两个老友,或者地震时殒难的小女孩与她的父母,甚至是和民众一起赴死的领导者以及不明就里聚集机场等待逃难的人群,他们都奔赴同一个结局,而这结局中不只有自己,还有相识或不相识的它、他、她。诚然,人们都对死亡心存畏惧,因死亡所带来的未知而战栗发抖。而一旦这死亡被大多数人所分担,它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也是在那一时刻,我们能深刻的体验到“我们”这一概念的存在。古代中国人结盟时总会立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可见“同死”总是和“我们是一起的”这种感觉紧密相连。“同死”之时,孤独感消失殆尽。而其实,对于很多人而言,孤独远远比死可怕。

——《2012》

西方人强调个人,当马斯洛指出人类需求满足的最高境界为自我实现时,他更多的立足于个人目标的达成以及价值的完善,个体成长的内在动机始终是以自体为中心。而中国人则常怀家国之念,自体只是成长最初的一环,接下来,家庭、宗氏、民族,国家,一环扣一环,客体的框架逐步扩大,发展出一套内在系统。换言之,在西方,对成年人而言,自我实现止于自身;但在中国,只有自体是不够的,我们更看重由自体衍生出的一层层的关系,正是这些关系使自体变得完整。这个价值既是我们几千年文化传承的一部分,也是每个个体早期教育的重要构成。古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实际是说这种以关系为核心的价值体系是多么的深入人心,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和个人身份背景、教化程度无甚关联。而这个关系其重要性-一旦经由某事被凸显出来,自幼浸染在这个系统中的个人,便获得超越自体存在的力量,踏上一种和西方取向不同的自我实现之道。

马斯洛到后来修正自己的理论时提到,并非低级的需要被层层满足之后,人才能去追逐高级的需要;而近来的研究也指出,需要的满足未必是从最低层次开始,人们为了满足高层的需要,可能会牺牲底层的需要。对于中国人而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理所当然的定律,非常契合我们文化中超越性的价值观。所以,被扎成血人的王复明还用尽最后的力量推倒硕大的牌坊;渴望带着父亲尸骨回乡的方红将自己和正在引爆的炸药捆在一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沈重阳用血肉之躯与奔马相撞;即将与心爱的女孩成亲的阿四毅然回身为少爷争取最后一点时间;而在车里不断翻腾下滑越来越接近死亡的李重光则由紧张惶恐变为释然微笑。为了“情”与“义”,为了心中根深蒂固的价值,为了那些凌驾于自体之上的关系,他们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这是中国心灵中的自我实现之道,也是我们所说的气节与风骨。

——《十月围城》

人对于死亡的态度,总是有点含糊和矛盾:一方面,我们畏惧和逃避死亡,另一方面,我们从未停止过对于死后世界的探索。恐怖片,确切地说是鬼片的滥觞,无疑是此种矛盾的映照。

鬼片一般有两类:一类是真的有鬼,他们是惨遭橫死而没有被超度的亡灵。由于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无法登入极乐世界,也无法重新投胎转世,甚至无法认识到自己已然死去,游荡于人世间成就一段段惊悚却又意味深长的传奇,如新近的影片《可爱的骨头》;另一类则是人们心中之鬼,除了深陷其中的主角,周围的人都无从见证鬼的存在。这更似一种精神病性的发作,——种难以解脱的偏执态,要么激发出当事人无尽的恐惧,要么使得当事人沉溺于难醒的旧梦之中,更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如张国荣的经典之作《异度空间》。

未竟事物,也被译作未完成事物,是那些发生在我们过去的生活之中,貌似已然结束,却未曾被好好处理的事件。而那些未曾被处理的部分,通常是一次情绪的表达,一个象征性的结束仪式,一场真正的告别。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澄清情绪,容忍那些不受控制、信马由缰的情感有机会呈现,允许事件在我们生命的轨迹中圈下痕迹,而非否认与压抑,并最终接受现实的结局。如若不然,未竞事物则会如影随形,形同附骨之疽,成为我们心灵的一部分,越想摆脱,越是纠结。不知不觉,深陷其中。那些并不曾真正过去的,则变成让人沉迷的噩梦,白日里缠人的鬼魂,无法戒绝的精神鸦片。

正如在鬼片中,那些出没于人世间和心灵世界的鬼魂,总是有个留下来的理由,这理由或是基于爱,或是基于怨,都是没有被处理的情感;而他们的目的或是报恩,或是复仇,都是没有解决的事件。银幕下的观众虽然饱受恐吓,却也总是能理解其动机,怜悯其遭遇,因为它本质上激起我们对于自身未竟事物的感受,从而引发共鸣。而无论是否留下悬念,留作续集的伏笔,恐怖片故事的最后总会呈现出一段被揭示的因果,了结恩怨,对未竟事物进行处理。而即便是在死后,人仍能意识长存,仍能有机会去报答恩人,手刃仇人,完成这些末竟事物,对于生者而言,无疑能减少身后的遗憾,增加了不作为的借口,和虚妄的希望。

恐怖片并不恐怖。恐怖的是未竟事物之幽灵无止境地强迫性重复以及绵延其中的最深层的绝望。

——《午夜出租车》

人的故事就是这么平凡,平凡得一如我们太熟悉的人生:不是传奇,不存在奇迹,没有曲折离奇的反转。有爱,有期待,有起落,有波澜,也有丧失和伤害,有不期而遇的惊喜和似是而非的领悟,但终归还是平凡。在这个过程中,痛苦总比喜悦多,失去总比得到多,失望总比满足多,不过为了偶然问的不经意寻获的那丝丝甘甜,以及此后余味中的回甘,每个人都硬着头皮,心怀忐忑地走下去,只有极少数的人走得比较心安理得。然而,这个和我们一样平凡、一样傻、一样活得艰难的麦兜,却又和我们有些微的不同,这种不同造就了麦兜系列的成功,也触碰到了我们心灵柔软的感动。

开始的时候,总是很好很好的,浸染着充满期待和希望的欢喜;结束的时候,也是很好很好的,总有那么多未完成的遗憾和无法释怀的伤感,浸透着淡然的惆怅。而艰难的总是在进行中,进行中总和压力、焦虑、紧张、冲突相伴相随。活在当下,是很困难的。追忆中的乌云都镶着金边,畅想中的未来天空又总是玫瑰色的。而唯有现在,多的是芜杂、纷扰、琐碎,让人疑惑,让人疼痛。

从功利的角度来看,麦兜毋庸置疑是一只失败的小猪,现实生活中的失意者。正如《麦兜故事》中的那段:“看着那个包,我突然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真的没有,不行就真的不行。……原来蠢,不是那么好笑,蠢会失败,会失望。失望,不是那么好笑。肥也未必好笑。肥,不一定大力,大力也不一定就行。长大以后,当我面对这个硬邦邦,未必有梦可做,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时,会怎样呢?”这是多么真实的疑惑,深切的疼痛,恰如我们活着的证据。黎根、麦柄、道长、麦太,他们都看不到吗?可他们不是在追忆昨日的梦魇,就是希冀明日的幻影。这些梦魇和幻影将他们拴在“假象”当中,活生生的当下,被逃避了,现实也因此而虚有其表。

而麦兜却踏踏实实地活在了当下,安然与这些疑惑和疼痛相伴,他说:“当我不太想走动,但又不想愣在那儿时,我就会抖脚。……尽管在无风的日子,树上的叶子,地下的果子,枯叶,花瓣……蝴蝶上的一粒一粒阳光,一粒粒影子,大家都抖着,抖着,抖着……。像跳舞一样,看见人家在抖,我也抖……其实,我没有哪儿想去,我只不过好喜欢现在这样子。”这种关注此时此刻,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恰恰是活在当下的最好诠释。叶子、果子、枯叶、花瓣、蝴蝶、阳光、影子、舞蹈,多么简单,多么美。”麦兜不像爸爸和师傅们,背负着那么重,那么漫长的过去,他也不像妈妈,有那么多计划和目的。他会去继续学抢包山,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因为他爱妈妈,希望她没自给奥运会组委会的主席写信;他会继续留在山上练太极,因为他心疼道长,不忍心看他失望。他立足于当下,也希望他身边的人,因他当下的努力感到满足。

我总觉得谢立文、麦家碧夫妇是很懂老庄的,有一种在入世中又出世的超然,而麦兜的立足当下,有点类似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治,一种安之若命的淡然,而在其平淡的背后蕴含着强大的行动力和正面的精神能量。不那么聪明,却大智若愚;不那么成功,却举重若轻。而关键是,他又离我们很近很近,近到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既不遥远,也不虚幻。近得如走在路上的阿May,一抬头就看到长大了还是那么胖、那么直上直下、那么善良的麦兜,于是,你知道——哦,原来奇迹已然发生。

——《麦兜系列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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