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这是一段往事的记忆。
那时的中文宿舍楼发生了一起失窃事件,惊动了学校保卫科,也惊动了整栋学生楼。而案发地点就在我们寝室。
人生就像演戏,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寝室,也就7位女生。事件的发生源于大姐发现了她存折里的某部分钱竟然不翼而飞,而存折还是安放在她枕头里的底面。这匪夷所思的事无疑像块巨石扔进了平面的湖面,引起了寝室里人心的哗然。
显然,窃者手法不甚高明,保卫科很快就锁定了寝室内部人员。一人惹祸,殃及池鱼。接下去,我们一个接一个成了怀疑对象被请到保卫科。寝室里也似炸了窝,每个人都展开非凡的想象力,逻辑推理,在暗中猜疑。明朗的寝室开始罩上了一层阴影,大家既镇定自若,又人心惶惶,怕别人怀疑到自己。
这次轮到了莲子去保卫科,回来得很晚,我们已熄灯就寝。她蹑手蹑脚地进来,静悄悄地钻进了床。她的床紧挨着我的床,透过纹帐和窗户外照映进来的微光,我隐隐看见她默默沉坐着的身影。望着她异常沉默的背影,不知为何,第六感的灵光让我感觉到后脊背“嗖嗖”地发凉。
我有了一种隐约的预感,这种预感里有一只黑暗的手在飘荡。而我又多么害怕这预感与现实真实地磨合啊。
在我的印象中,莲子可是位品学兼良的好同学。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后面藏着一双睿智的眼睛,文质彬彬,又落落大方。最讨人喜的是她很乐于助人,我们饭后去食堂洗碗时,她总是说愿意帮我们洗。惹得我们犯懒时,还真让她洗了几回。她还擦得一手好皮鞋,经过她的处理,鞋面特别锃亮发光。需要时,她还真很认真地帮我们擦起皮鞋。再加上她平时总是一双笑眯眯的眼,所以很是受室友的欢心。
可是最近我们都知道,她与大姐走得特别近。上课,打饭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而大姐在寝室是排老大,外又有男友支援,用钱特大方豪爽。我们只知道她有存款,到不知是放在枕头底下。那么会有谁知道呢?我看莲的眼光开始变得异样,莲似乎也觉察到了。
莲被叫去了几次。后面一次,我又隐隐看到她在昏暗的纹帐里低头写着什么。看着她静默的背影,那种阴暗感又开始笼罩着我。
之后,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保卫科也不再传话我们,只说已结案,但念其初犯和声誉,并不透露姓名。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仅是我们寝室,连外面都已把猜疑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莲子,可莲子并没表观出过度慌张,依然沉静如常。
现在想起,寝室里的室友都很善良,她们都不动声色,依然保持沉默。就连当事人大姐也没说狠话,只是对空气愤然喊了句“为什么偏偏偷我的,我又没有得罪你!”
而我,做为一位自以为知道真相的旁观者,在大家的默不作声中,却开始有些冲动地义愤填膺。在当时我传统固化信念里,爱憎分明是非对错非常明了,非白即黑,非对即错,似乎更符合正义。我的眼神,语气也开始对莲不甚友善,甚至还自觉出于正气,情不自禁把这事写进了一篇文章。却不想被老师当范文在课堂上诵读,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我觉察到了旁人的更多沉默。在这种沉默中,我渐觉不安,反而觉得是自己犯下了什么无明的错。
不久后,莲子转学了。她的事也被放出了消息,被人正面津津乐道。而每一个人的口气都似倒吸一口冷气:真是意想不到。
我们也因此知道,莲子也有她的苦衷和原因,并非她真正恶性的本意使然。只因她家中也遭了偷盗,盗贼光顾了她的家,将她家里重要值钱的财物都席卷而去。她的家庭遭受重大损失,而更严重的是她的心灵也因不平衡受到了扭曲。也许她想让失去以另外一种方式得到,可曾想过得到的不是正途,仍会失去。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其原因的。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在莲子转学后不久的某一天,我们寝室收到了她的一封信,还有寄给大姐的一套她从前心仪的衣服。最后说感谢大家的宽容。
从此往后,再没有莲子的消息,以往种种也犹如浮云一现,唏嘘一片。但在我们的心目中,她依然是个热情开朗大方的莲子。虽然曾经在我的心底会偶尔闪现她最后看我时犀利而透亮的眼光,还有着隐隐的不安。或许莲子的事件也是我们生命中的某个课题的显现。
至今我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宽容是荆棘丛中长出来的谷粒。最高贵之道亦是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