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奶奶

我瞪着她看了好久，可想不出来要说什么，我转身进屋又拿了两个鸡蛋和几件衣服，这些应该够了吧。再多我也不敢拿了。

回家去啊，聋奶奶，我用手胡乱的笔划，希望她能快点离开的视线。她就那么看着我，一会之后，突然嗯嗯啊啊的说着什么，然后哈哈大笑，好像我才是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一样。

奶奶为她设计了活着的规则，每年只允许她来一次，其余时间她都得待在那个毛草屋里，哪里也不许去。即使她的儿子天天骂她，有时还想出手打她，她也哪里也不许去，这样，她至少会活着。

可她有自己喜欢玩的游戏，她爱上了打花牌，有时候会不听话的私自跑来。奶奶笔划着说让她不要把钱白白的输给别人，她的钱不是她自己赚来的。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听着，听着。

我知道她是说让我亲一亲她，可我却像受了惊吓一样躲在了桌子底下。她好奇的看着我，似乎以为我在与她玩什么好玩的游戏，我知道无路可躲，只能大声的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叫表弟一起过来。

聋奶奶是奶奶的妹妹，也许我应该叫她姨奶奶。她说不了话，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奶奶说小时候她是正常的，后来生了场大病，好了之后突然就这样了。奶奶很少谈起她，我们也很少走动，因为我们还有一个姨奶奶，一个有钱的姨奶奶。聋奶奶和奶奶长的不是特别像，聋奶奶安静的时候气质特别忧郁，因为这个神秘的感觉，我喜欢她来我们家。她每次来我都会给她很多礼物，奶奶穿不完的衣服，藏起来的鸡蛋，还有爷爷不能喝的酒，我一边拿，奶奶一边骂，聋奶奶一边笑。

后来，她就像我们料到她会那样的结局一样，年经轻轻的，就死了。

她像一个白色的小丑，每天每天都在等待，等待有人能听她、看她、关心她、爱她。

她嗯嗯啊啊的说了一万遍，可大家始终都是说的同一句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大家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为什么她的头发被烧焦了？为什么她的手被烫伤了？为什么她要偷东西？大家在听完第一句嗯嗯啊啊之后，就打断她：算了，别说了。天黑了，你快回家吧，回你的家吧，你的家。

说了一万遍依然没有人愿意听听她之后，她终于受不了，像个小丑一样，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每天都假装生气，像靠近她的人喷口水，除非我们愿意坐下来听她说话。就这么简单。

她在阳光晴朗的冬天，倾听过我的忧伤。

她在炎热的昏昏欲睡的夏天，为我扇了一整天的凉风。

她在春天的时候带着忧郁的眼神让我着迷。

我在秋天的时候认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