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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汤之何为归处(终曲上)

2018-12-13  本文已影响24人  清如浅

锦瑟入华年,奈何华年流殇、秋水无垠,何为归,何为宿。

原创 清如浅

锦鲤抄——银临/云泣

#争渡、争渡,何为归处

《北泽说》:“仙之殒灭,形神皆灭,三魂七魄尽散,归四海八荒。神之殒灭,为半殒,形殒而神不散。此因神有三魂十魄,形散后,依附为生,形神重聚,则为他样,故为托身重生,鲜少人知。”又《西经》载道:“神为十通,殒灭之时保有一魄,便可维持故态。此魄,名为形魄。”

放出的“百里鸽”并未传回异象,天窈也经常在四处游走,带着铃儿,而每次回家,离幻总会在幽冥司门口等着,然后听天窈与他分享今日的所见所闻。好像日子、就这么平稳地过着,也挺好。没有想过再回不周山,或者另寻住处,似乎住在此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那日天窈并未出门,呆在屋子里陪铃儿练字。鬼差匆忙来报,唤她前去幽冥司正堂。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彷佛这样的沉静即将被打破。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嘱咐铃儿在家好好呆着,便随鬼差前往。离幻已经立于堂下,这台阶上站着的人,周身有仙气,手里拿着卷轴,竟有些眼熟。

她端详着,一步一步地走近,又看了一眼离幻,遇上离幻的眼神。他眉头紧皱,眼神里透着不安。再看那堂上之人,维诺之气盈盈,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更让人觉得无比丑陋。想起来了,是天神身边的御侍单和。他见她来了,那浮于表面的假笑更甚,挑起嗓子喊了一声:“显观神女。”象征性地躬了躬身,“小仙给显观神女请安。”还未待她应声便起了身。

她是离开了天界,但还容不得这么一个小小的御侍造次。她嘴角轻勾,喉口溢出一声冷哼,看似和颜悦色,眉目间的冷意却在向四周扩散,连正眼也未瞧他:“御侍别来无恙啊。有了御侍在天帝身边,天神殿大概都不用清扫女官了吧。”说完笑着,斜看了他一眼,“毕竟,这是御侍曾经最擅长的事情。”说完才不急不缓地瞥了他一眼。

单和一听,神色大变,的确,他最初是一个小小的扫地仙,后来阴差阳错,才站到了天帝身边,慢慢晋升成了御侍。这显观神女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品级。可他背后是天帝,他怕什么!何况这神女早就与天界毫无往来,正欲开口冷嘲热讽,却被天窈截了口:“我看御侍是来宣旨的。”说这目光扫了眼他手中的卷轴,“有什么事赶紧说,别让天帝等急了。”

离幻在一旁听着,能深深感受到天窈对于天界的怒意,不过她这发脾气时冷言冷语的样子倒也不常见。看来,还是不够了解她。想着自觉有趣地勾了勾嘴角。

单和听了,如鲠在喉。奈何他此次前来的正事是宣旨,想着还是宣完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别让这里的鬼气玷污了自己纯净的仙气。

于是他慢慢拉开卷轴,准备开嗓时,却发现两人还站着,又扯着嗓子喊了句:“宣天谕~~”

天窈依旧横眉冷对他,一动不动,于是他就想把气儿撒到离幻身上,刚想开口数落他,却听天窈道:“你读还是不读?”一字一字,咬得极重,仿佛在暗暗告诉他,自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单和咽了咽口水,目光终于停留到了卷轴上:“奉天帝之御命,显观神女天窈,端敏和顺,慧成捷睿,善忠明仪,救岷山幽魂于往生,端幽冥轮回于不复,愿放下神女之身姿,实属不易,而陵光神君离幻,正凛浩荡,风仪端廉,全心辅助救岷山幽魂于水火,解四海八荒之忧,由缘机仙子秉命相合,为天作之合,特许佳偶天成,结此良缘......”单和正沉浸在自己抑扬顿挫的声调中,还考虑着下一词是否要升调表示加强,原本在手中的御旨突然就离了手,再抬眼已落在了天窈手中,而天窈此刻的脸色已经冷如冰石,仿佛随时都能将他冰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当初的神气尽失:“神女......”声音如蝇,颤抖不已。

她的父皇,再次把她当成了一枚棋子,妄想以此来巩固对地界的统治,可笑!

“我今天不杀你。”那声音足以让单和胆战心惊,“是想让你回去提醒他,我已经不是、神界的显观神女。”语毕,卷轴遇见了来自掌心的灵力,瞬间化为碎片,在空中飘零,一点、一点、向地上飘落......

单和一脸震惊地看着这漫天飞絮,一声训斥势如破竹而来:“滚!”他赶紧抱住脑袋,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这个字,沉淀了她所有的愠怒。离幻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言语,直到她转身时,才对上他的双眸,里面是看不清的情绪。此时,怒意渐消,理智回归,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对他的愧疚:“离幻,我......"

离幻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径直向她走来。抬起的双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抓住了她的双臂,逼她看自己:“我就问一句话。”他嘴唇轻颤,“如果没有这纸天谕,你是否愿意......”嫁于我,做我离幻的妻。

未说完的话,天窈却了然于胸。她不是个傻子,他对自己的感情,她一直很清楚。只不过,她无法回答。离幻看着她,捕捉到她眼眸有那么一瞬的闪烁,随后又化为一湖池水,平静得毫无波澜。

“小窈儿......”一声呼唤传来,天窈怔了证,随后叹息又出现幻觉了,然而,“小窈儿,我回来了......”又一声呼唤,不似之前的那般飘渺、虚空,沉沉的、稳稳的、来自身后。

她看到了离幻表情的变化,感受到他蓦然变僵硬的手,就在那一刻,迅速转身,却是如梦如幻般的不可思议。她端详着、审视着,是那件玄色纱衣,却不见了初识时腰间的那枚玉佩,微光在晶泽的纱衣上流转,让那张脸分外清亮,心中一颤,眼神勾勒愈加瘦削的脸部线条,五官更加分明立体,眉目间早无初见时刻意隐藏的凛然,那是自然流露的柔意。他似乎是在等着自己慢慢走近,眼神中也荡漾着鼓励,她犹豫了半晌,终是迈开了脚步,但在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蓦地停了下来,再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了。

离幻看着这一切,别说天窈,他也有点分不清这潜苍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像,因为,他见过的他,都是幻像......在每次天窈最需要他的时候,或者,还有他不知道的时候......

天窈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他,那眼神有些迷离,却不想,他柔声笑了下,大步流星地向她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将她直接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实实地抱紧了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偏了头,在她耳边轻柔地呢喃着:“不认识我了吗?小窈儿。”温柔的呼吸在颈间徘徊,随后便是来自他皮肤的触感......

天窈的身体猛烈一震,那酝酿的热意夺眶而出,簇簇地,很快,他肩膀的轻纱湿了一大块。他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加大着抱她的力量,语气却依旧轻柔:“我回来了,小窈儿,我回来了......”

天窈的双手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衫,慢慢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膀中,却始终未执一词。感受到她的反应,他的手落到了她的后背,又顺势将她抱紧了些,随即吼口溢出一声叹息:“小窈儿,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幻想过很多次如果他再次出现的场景,那时的她,想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当他真的出现了,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这么静静地抱抱着他,感受他的存在。

离幻的手依旧僵硬地保持着天窈离开时的动作,那被天窈撕碎的天谕,穿过他修长的指间,回旋着,一点一点飘落于地......

还需要问吗?答案已经有了。

始终都只有他。无可替代。

双手无力地垂下,机械地转过身,迈开那已经被灌了铅的脚,一步、一步、步履维艰.....

而神界,天薇星君正在天眼观观看星轨。本来稳定运转的星轨,瞬间剧烈颤动,连天眼观也摇晃了起来,童子们立刻上前拉住师父向身后柱子退去,刹那,星轨突然又恢复了正常,天薇星君掐指一算,脸色大变,嘱咐童子们不可声张此事后,便即可前往禀明天帝。此时,天帝正在莲花池独自下棋。听见了天薇星君的求见,并未抬头,闲适得捋了捋胡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慌慌张张,是为何事?”

天薇星君跑得有些气喘吁吁:“帝君,不好了。”一番星图的简略阐述,语气十分沉重。

天帝闻言,正想搁下棋子的手滞了滞,随后继续放了下去,又取了一子,神色未变分毫:“哦?”声调上扬,片刻,“知道了。”

就三个字?天薇星君不可置信地偷瞄了一眼天帝,心想:这帝王心深似海,实在是难以琢磨。

正想着,又有声音传来:“退下吧,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天薇星君心下了然,便是让他守住此事,不再多言。

莲池又剩下了天帝一人。他依旧悠闲地下着棋,直到最后一子落下。他凝神挑眉,手摩挲了几下下巴,随后起身走到荷池边举目远眺:“终于来了。”他捋着胡子,眉目却无比舒展。

幽冥司,忘川花海,有两个亲昵的身影。潜苍端坐于河畔台阶上,天窈坐矮了几个台阶,头枕靠在他的膝盖上,目光远远地投向花海,瞳孔中是一片殷红。潜苍轻抚着她耳畔的碎发,眉眼间笑意盈盈,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目光柔和得仿佛要溢出水来了:“在想什么呢?”

闻言,天窈回了神,低头摆弄着他的衣裙:“没什么,就觉着这一切......”

“不像是真的?”潜苍接她的话道。

天窈抬头看他,他却突然起身,向下走了两阶,和天窈平坐,这样便能让她平视自己。他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摩挲:“你看,有温度的,真实吗?”

天窈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潜苍不忍,将她拥入了怀中:“我回来了,小窈儿,不会再离开你了。”说着又将她抱紧了些。

她抠着他的衣襟,慢慢从那种不确定中走出来。此刻,他的体温以及坚实的臂弯,她还有什么不信呢?只是还有一个疑惑:“那你这么久去了哪里?”

“我哪儿都没去。”悠然的声音飘入耳畔,天窈从怀中抬起头来,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只见他手指轻抬,视线在自己的发间流转,随后便感觉到簪在发间的青花簪被取下,他拿在手中,指腹轻磨,“就在此处。”

“所以......”天窈惊讶地坐了起来。

“所以你看到的每一个我都是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存在的。”抬手为她轻捋发丝,手指渐渐翻为手掌,滞留在她的脸畔,“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湿了眉眼,她就在这氤氲中看着他,不真切,却又实实的存在着。他笑着替她抹去泪水,视线渐渐转向那彼岸花海:“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这些、都是岷山遇难的民众,他们留下的最快乐的回忆。”提起岷山,又低沉的语调。

“你做得很好。”手像是安慰般拍了拍她,“不必觉得愧疚,有些命运,是注定的,我们改变不了。我们虽为神,有时也会力不从心。尽力就好。”顿了顿,“你知道吗?你每做一件善事,我的形魄便能得到一些润养,我回来,你功不可没。”

天窈哭着却又笑了,伸手抱住了他。潜苍感受着她的主动,思量再三,终是倾吐出言:“小窈儿,我们成婚可好?”

天窈有些失措地看着他:“成...成婚?”

“怎么?你不愿意?”他的表情依旧温柔,心却是悬空了一半。见她愣愣的表情,他抬手摸了摸天窈的脑袋,“看来是吓到了。”手慢慢向下,停在了脖颈处,身体向她靠近,在她的唇上慢慢落下一吻,留恋地摩挲了会儿,不舍地离开,抬眼看着她泛着水光的唇和未料到他的举动而半僵化的天窈,嘴角上扬,“我想给你一个家。”

天窈的神志终是恢复了一些,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在眼中慢慢放大,他的呼吸突然靠得很近,随后,自己的唇上便附上了有些微凉的唇,然后......缓过神来:“啊?”这是潜意识的回答,轻轻地从吼口溢出来。

刚出声,她就被揽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只听见耳边一声轻叹:“还是我太急了,吓到你了。慢慢来吧。”在她视线捕捉不到的范围内,他的表情却褪去了温柔,泛上了一丝苦涩:没事,他愿意等。

她是被潜苍牵着回的家。潜苍只当她是被自己的唐突吓着了,其他的,也不敢深思。

推开门,铃儿扑了出来,天窈这才回了神,看着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和期待的小眼神就知道他等了很久。刚想说话,却见他突然正色向后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抚魂铃拜见地神大人。”

天窈抬头看了眼潜苍,潜苍对着她耸了耸肩,无奈,随后迈出修长的腿,几步便进了室内,将小铃儿扶起,替他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灰尘:“你喊她什么?”像极了一个慈父。

铃儿怯生生地看了眼天窈,见天窈微笑颔首,才慢慢回答:“姐...姐姐。”

“那你便唤我哥哥吧。”

哥哥?一个比自己还大了上万岁的人,竟然想让别人喊他“哥哥”?天窈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却不想被潜苍听见了,后者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她:“有什么问题吗?”

她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小铃儿的视线在两人中徘徊了一下,收了回来,带着软糯的嗓音:“潜苍哥哥。”

天窈当场汗颜,该说这小家伙有眼力劲儿呢?还是求生欲巨大呢?但看某人似乎特别享受的样子,好吧!反正又不是喊她:“你们坐会儿,我去沏茶。”

潜苍突然起身:“小窈儿,不用忙。”说完他看着小铃儿摸着他的脑袋,“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天窈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

“那...那什么...小铃儿要喝清露水。”想逃,这样的潜苍,让她有点小慌张——他那宠溺的眼神毫无克制,完全笼罩着她,相比过去的清冷和刻意的疏远,她此刻倒是不习惯了。没想到刚想落跑,衣袖顺势被一拉,整个人被拽了回来,对上某人和煦的双眸:“那我去。”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不容置喙,脸庞飞乱的发丝被纤长的手指理好,天窈还石化在原地,那个玄色的身影已经闪了出去。直到小铃儿拉了拉她的衣袂:“姐姐,姐姐。”

“嗯?铃儿怎么了?”她弯腰摸了摸那光滑的脸颊。

“所以,姐姐是选择了他吗?那离幻哥哥怎么办?”铃儿期待的目光,却撞上了她的沉默,她的视线遥遥望向门外那个忙碌的身影,铃儿的问题在脑海中反复。

离幻吗?他现在,应该不想见到自己。

潜苍拿着煮好的清露水进屋时,看见她正在看铃儿练字,铃儿练得认真,她却魂不守舍。看着,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来,还是扬起了一抹笑容走了上去:“清露水煮好了。”嗓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起身想要接过来,潜苍却顺手拿起了扣在桌上的木杯,倒了一杯,递给了小铃儿。她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潜苍又拿起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了她:“你也喝点。”

她接过:“好。”

有些不太习惯。现在的他,主动地、热情地向她靠近。

这时,外面来了鬼差,说是司主已经为地神安排好了住处,请地神过去休憩。潜苍没有拒绝,只是让那鬼差在外面稍等片刻,铃儿识趣地出门说要挖红薯。屋内又剩下了他们两人,潜苍上前,看了天窈半晌,最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柔声道:“我先回去休息。我说的事,好好考虑。”说完,摸了摸她的脑袋,便转身出门随鬼差离去。

“我说的事,好好考虑。”什么事?当然是成婚的事。

潜苍离开了,天窈莫名松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视线在铃儿练习的字上定格,是“离”字。她拿起纸张贴近了些看,这个字是离幻当初教他写的,所以这笔锋中、有他的影子——正气。

想着,有点累了。小铃儿却捧着刚烤好的红薯进来了,摸了摸肚子,折腾了一天,好像是有点饿了。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幽冥司的夜晚,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死寂。

潜苍坐在书案前就着烛火翻看着什么,一旁的炉子里煮着水,案几上还倒扣着两个杯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潜苍勾了勾嘴角,并未放下书册:“来了?”此刻炉子上的水也正好沸腾,他放下了书册,取过炉子,翻转了一个倒扣的杯子,斟了一杯茶,向前推去。

离幻依旧背手而立,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潜苍再次拿起了书,翻过下一页,嘴角上扬:“司主煞费苦心,我这住处与天窈的恰好在幽冥司的一东一南,还真是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

离幻沉眉轻笑:“离幻只是觉得,这么几步路,地神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又翻过一页:“许久不见,司主的能耐倒是见长呀。”

“毕竟是朱雀后裔,幽冥司主,若是能耐不长,何以服众?”离幻带笑上前了几步,“地神有话不如直言。”

“不是你来找我的吗?”潜苍幽幽望向离幻。

离幻没有多言,只是上前把潜苍给他到的杯子在他面前举起晃了晃,随后一饮而尽:“这杯茶不是为我而准备的?”

潜苍拿起炉子又为他斟了一杯:“那恐怕,你多虑了。”

离幻的神情却顿时严肃了起来:“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这是我与她的事,劳烦司主挂心了。”并没有看离幻,依旧神色镇定地看着书页,悠然地翻过一页又一页。

离幻转身离去,却还是想提醒些什么,室内幽暗的光线,正好勾勒了转过来的侧脸:“如今你重生,天界恐怕已经知晓。”

“司主劳心了,我既然决定了现身,便会坦然面对这一切,也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最爱的人。”

离幻没有多言,径直离开。

此刻潜苍才放下书,看着前方那个已经看不见的身影轻笑:“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现在竟大胆到连‘师父’也不愿意称呼了。”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收了茶杯,拿出绢帕擦拭到无水渍,叩上,拿起书接着翻阅。

今日一天情绪的起伏,足以让天窈精疲力竭,哄着铃儿入睡,她也昏昏睡去。好像是现实中的事情在梦中的重新上演,她梦见了与他的重逢,他望向自己含情脉脉的眉眼,突然身后有剑气传来,他惊呼一声“小心!”便将她拉至身后,那把剑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又残忍地拔出,鲜血喷涌四溅,却看不清偷袭之人。他再一次倒在了她的怀里,含笑看她,沾满鲜血的手想要伸向她感受她,却在中途掉落,任凭她怎么呼唤,他紧闭的双眼也不愿睁开了。

天窈惊梦而起,额间布满了细汗,冷静片刻,看了眼依旧在沉睡的铃儿,替他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门。她要去告诉他,她的答案,没有犹豫。那个梦敲醒了她,她要和他在一起,和他成婚!

一路奔走,从东到南,没有怨言,太过心急,直接使用了御行之术来加快速度。到达他的南苑,她已是气喘吁吁,不禁腹诽:离幻该不是故意的吧,把他住处安排得这么远。

不过现在来,他是不是已经睡了?那就给他一个惊喜。顺好了头发,又理了理衣服,才拎起裙摆迈上通往他住处的石阶。目光所及,竟还有灯火,心中一喜:原来还没睡呢。

望着她拾阶而上的身影,藏在暗处,一双手握紧了拳头,指节处尽是苍白。

天窈步履轻盈地上前,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交谈,声音无比耳熟。鬼使神差地,她上前立于门侧窥听。

“当初你我设下此局,让她心甘情愿成为幽冥司的......‘孟婆’,现在她完成了她的使命,却与我反目,你说,这局,该如何解呀?”听着像是在询问,实则是在警告,藏不住的帝王之气。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来找我,说你的女儿注定要成为‘孟婆’,奈何以现在的心性,恐怕成年之后无法赴任,还搬出已故父神,我是看在父神的面子上,才同意助你一臂之力的。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怎么?听口气,你在怪我?”是他的声音,却让天窈的心无比慌张,害怕接下去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却仍想听下去。

“呵呵......”一阵轻笑,“我的确没料到,你会爱上她。”

“我也没料到,你的这个局,不仅设计了她,还有我。其实,你想借她之手,除掉我吧。”有水倾倒的声音,像是在斟茶,“那我就如你所愿了,我死了,你便可以做天地共主了不是?”

“说到这里,难道你的死,不是一场安排好的局?让她与我的关系,更加恶化。”平淡无奇的语调中却是步步紧逼。

“比起你的设计,我似乎无可厚非。”淡然中带着一丝轻笑,那笑却如一把刀,生生地把她的心割裂。天窈有些站不稳,还好扶住了墙。呼吸有些急促,却仍旧想听下去,听听自己到底有多傻。

“那你现在回来,又是何意啊?”听着很镇定,实则开始不安的声调。

他沉吟片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能感受到听者的震怒,“潜苍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舍了一切给我。”

“是又如何,我没说过,舍了,我不会再取回呀。”声音依旧淡漠如风。

“那天窈呢?难道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你的一枚棋子?”对方气急败坏了,是找回一些父亲的良知吗?

“那你呢?这天底下能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棋子的父亲,大概也只有你了吧。”一声漠然的笑,“今日的那纸圣谕,怕是你想要拿来巩固自己对地界的统治吧。”顿了顿,“只不过你没想过......”潜苍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潜苍你!”

“够了!”门被推开,来者让两人都惊讶无比。天窈强忍泪水,目光灼灼,看着两人,身体却在颤抖。

“小窈儿。”

“天窈。”

异口同声的呼唤。

潜苍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臂,有些不知所措:“小窈儿,你怎么来了?”没有了刚才凌然的盛气,变得如此的小心翼翼。而此时,天窈望向他的眼神,是陌生、是探究、更有一丝锐意。他慌了,他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又听见了什么,他只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天窈不顾他,又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个人——她的父皇,生她的人。

嘴角抽动着,忍住了眼泪的决堤:“一个,是生我的父亲,一个......”她看着他,那几个字,突然就没有了说出来的底气。

天帝忿忿地“诶”了一声,化作烟雾离去。她不在意,只是,此刻她眼眸中的他,向来镇定自若的他,现在却反常的慌乱......

这就是她爱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棋子,到头来,她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一枚棋子。

突然笑了,眼泪簇簇,什么叫悲极生乐,大抵就是此番心境了。潜苍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臂,逼着她看自己:“小窈儿,小窈儿,你看着我,你听我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她嘶吼着用力甩开他的双手,冷冷地、一字一句出口,“所以,我们最初的相遇,就是一个已经布好的局?”不等他回答,“所以,你的自尽,我的自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拼命摇头,眼眶已经湿了,她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那么,你说要与我成婚,如果我没有犹豫,是不是又让你得手了?”

“小窈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潜苍的眼眶已经藏不住眼泪,滚落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天窈就后退一步。

天窈又笑了,笑得那么凄厉,周围的氛围仿佛在渐渐凝固一般:“然后,我的婚姻也是一个局,我爱的人,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把我引入局中。”她深吸了一口气,嗓子已经有些干哑,“地神大人,如果我今天答应你了,那么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下来了,“什么时候打算杀了我?啊?” 所有的情绪,都在最后一个字中,爆发、倾泻.....

潜苍看着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是无济于事了。他和她,也许再也没有了转机。可他还想挣扎,他再次尝试上前抱住她,不管她如何地反抗,都要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次一松手,便是失而不复:“天窈,你听我说,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想要利用你除去天帝,但是后来,我爱上了你,一切就不一样了!”

闻言,天窈却停止了挣扎,只是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地神大人,请问,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他竟无法回答。的确,一开始,天帝找上他,他也正好想利用她除去天帝。可是到后来,他是真的爱上了她。于是,与她相处的每一刻,他都无比自责,奈何一切已然没了转机,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其实,事情可以很简单,带她看遍人间疾苦,让她沉下性子,再经历几次创伤,她便会甘愿赴任孟婆一职。这么说来,天帝对她这个女儿也是煞费苦心,只是这苦心的背后,竟是借她之手,彻底拔除他这个眼中钉。所以他想要反戈一击,加深她对天帝的怨念。于是,在她面前上演一出自尽的戏码,让她心碎得彻彻底底。只是他的这出戏,骗过了所有人,他们忘了,他是地神,即使死去,也会留下一缕形魄。那枚青花簪,是他精心雕琢的,里面藏着对她的心意,也成了他之后的藏身之所。他想陪着她,看着她成长,同时也在积蓄力量,等待复生。

这每一步,他都仔细地安排,每安排一步,他便无比痛心,若是当初没有遇见她,他会不会走得更加义无反顾?然而已经进入了这个局,所有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的确,没有不一样。他爱上了她,却没有停止伤害她。虽然这也让他陷在水深火热中无法自拔。

她刚刚唤自己什么?地神大人......

他终是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下,这意味着,一切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无法挽回了。

此刻的南苑安静得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眼泪已经枯竭,看着他,嗓音因哭泣而喑哑:“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愿意。”

他猛然抬起头,遇上的,却是她决绝的眼神。是的,她答应了,然而,他们却没有了以后。

他与她重逢不过一天,他就彻彻底底地逝去了她。他亲手布了一个局,最后,自己也在这个局中、粉身碎骨。多么可笑!

他现在才察觉到,自己流泪了,从出生以来冷漠看世事的他,流泪了。

天窈向后退去,只觉得心口的痛已经麻痹。她伸手,够到了发间的那支青花簪,颤抖着取下,视线慢慢地移到静静躺在掌心,依然润亮如初的发簪,青花雕琢的纹理清晰可见,本以为枯竭的眼泪,却还是凝成了一滴,猝不及防地滴落在了那青花纹路上。她的视线模糊,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那青花簪,随着一声透心的“不!”坠落到了地上,清脆地、断成了两截。她恍若未闻,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跨过门槛。走过平台,开始下台阶,一级、又一级......为什么这段路,这么漫长、好长......终于到了最后一级台阶,心口莫名一阵潮热,她捂住胸口,来不及反应,便有一口鲜血吐出,随后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已然没有了力气,嗓音微弱:“离幻......”

这临时的住处,却是他与她宿命的终结,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拿起来了那碎成两段的青花簪:“她说她愿意......”重复着这句话,一直重复着......

(未完)

孟婆汤之月出

孟婆汤之生死劫

孟婆汤之春风化雨

孟婆汤之抚魂诀

孟婆汤之彼岸殷红

孟婆汤之浮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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