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了, 12点07分的树怪:虽然很爱你,但我终究要放下你
出了高铁站,大片雪花被凛冽狂风裹挟,瞅准人脸便一阵乱撞。莉拖着皮箱,踩着满地融化的漆黑雪水,任泥点子肆虐地甩溅在靴子上,依旧顶着风大步向前。换做以前,她会从背包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慢慢擦去泥点,这份执念,算是潇洒的矫揉,撇下了造作。三九天早过了,料峭的倒春寒就是一剂敢下的猛药。
莉的此次回归,是来办理离婚的。走进楼道,一股暖和很及时,她忐忑地走过来,有备的钥匙拧开房门,还好,他不在,莉和妈妈一起进来,栽倒的啤酒瓶在电视柜旁,吃剩的两只鸡爪横在盘子里。电子烟,烟盒在茶几上歪着。厨房里,锅里的剩馒头,水池里堆积的瓷盘碗筷,扔在木地板上的垃圾袋。租住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甩到四处的衣裤,没叠的被,还有没开窗户换气,有些难闻气味儿的卫生间。
晚安了, 12点07分的树怪:虽然很爱你,但我终究要放下你妈妈拿着大包装袋在一旁装莉的用品,衣物。莉也赶忙收拾,心里一阵阵酸味,还要抑制咸味的水珠,只允许在眼眶里不能溢出来。妈妈一边收拾整理,一边擦汗,频率错乱的气息和时不时的深呼吸,催促她赶快收拾好,这个地方不再见。货拉拉的司机师傅赴约赶来,三人一同提起几大包行李,塞进面包车,然后,飞快驶去。
莉坐在前排,束着安全带,路两旁的秃树一排排,远的望不见终点站。不知道是雪天还是雾霾。天的灰墨色。耳边再也接收不到《往后余生》的电台。
回来的前些天,莉用遥控器翻台到中央六台,正好是佳片有约在播放《当怪物来敲门》。小主人公康纳的梦境里住着十几米高,长相可怖的树怪。康纳总在做那个反复的噩梦,每到深夜12点07分,怪物就赴约而来,他为康纳依次讲述四个故事。
莉也有和康纳一样的梦,她梦到他不知何由离开了,她又急又忧,就像被丢失在一个陌生的四壁。然后,惊醒,回头看着枕边熟悉的脸,虚惊一场。只是今天,噩梦成真,就像树怪一定要逼康纳说出心里所想,才能允诺拯救世界。
晚安了, 12点07分的树怪:虽然很爱你,但我终究要放下你树怪用树枝一般的巨大手臂把土地断裂,康纳抓不住妈妈的手,妈妈掉进深崖,康纳大喊一声:我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我不想让你走,我害怕。”树怪讲的童话,暗黑也明亮,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人生就要不断放下,所以康纳不再癫狂,恐惧,混乱,暴力。他异常的平静,守着他最爱的人——妈妈永远离开。然后看着时钟再一次走到12点07分,和树怪一同相视,微笑,从未有过的平静下来。
莉一次次的回忆,结婚时他来接亲的场景,初次相遇在火车站台的心许。风雪是你,平淡是你,只是往后余生,再也没有干净整齐的小屋,再也没有精心烹饪的饭菜,再也没有一次次点开手机屏幕看时间,等着归人,再回来。
“我害怕。”
“你当然会感到害怕,但你将克服难关,这就是你召唤我的原因,来吧。”
树怪原来是渡康纳的人。美好仿若蜿蜒河流,终究还需自渡求生。康纳说出了心里藏着的话,睡在树怪的手掌里,他终于放下了。莉的心里也住着树怪,此刻,她再也不会害怕树怪的模样。
怨尤,眠休,莉一睁眼,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