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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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焦灼的决胜局终于迎来了赛点,双方现在是二比二打平。第五局,凌风以14比7大比分领先。
只差一分。凌风调整了一下握拍姿势,这是他在关键时刻常做的动作,这个动作有助于他缓解紧张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来。
观众席也开始安静下来,原先大喊着“凌风,加油!”的啦啦队也突然销声匿迹,场馆里静得能听到羽毛球在受到大力击打回飞后羽毛被空气划开的声音。
凌风的眼里没有了观众,也没有了裁判员,甚至没有教练。他的眼里只有对手。
对方已经连气都喘不匀了,凌风知道他已经累了。
他刚才有两个网前反手位搓球失误,那个位置应该就是突破口。凌风想。他像只豹子盯着在沼泽里挣扎的猎物。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他在等待机会,将猎物一击即杀的机会。腹式深呼吸帮他调整着自己的心率,随后他用左手在两边脸颊刮出了四五滴汗水,球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此刻正紧紧地贴在背上,黏乎乎的。呼吸渐稳之后他举手示意了一下,只见从暗处跑出来一个拿着拖把的擦地员,她快速地把汗液擦掉后又快速跑回到黑暗里。
一声哨音划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比赛又开始了。
凌风开球,他先用假动作,一个发力将球发到了对方的左后场。对手果然判断失误,重心前移之后再迅速后撤,他的移动速度虽然慢了一些,但身高优势帮助他将球回到了凌风的正手位。
这个回球质量不高,凌风手腕一勾,将球轻轻勾到对手的正手位的网前,这相当于把对手调了一个大角。对方回位及时,所以这个吊球没有什么杀伤力,球被大力抽到了凌风的后场。凌风步伐稳健,后撤之后一个起跳,大力扣杀之下,球以极快的速度擦着网杀向对方的反手区,对方也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无奈杀球力度太大,回球质量也不高,只回到了凌风的中场。
凌风一看机会来了,再次起跳,拍子被他高高举起,眼看第二轮扣杀就要杀下,对手紧握着拍子严阵以待。
只见球像长了眼睛似的擦网而落,就掉在对方的反手区。原来凌风又做了一个假动作,用放网骗过了对方。
球贴网而落,落点极其刁钻,对方判断失误已经错失先机,哪怕腿再长也无法救回这一球。
凌风终于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随着终场哨声的响起,全场的灯光也随之亮起,不等裁判宣布,凌风激动地挥舞着球拍,绕着球场疯跑起来。
有风吹在脸上,凉凉的……
有几张脸走马灯似的在凌风眼前交替晃过。
教练!我赢了!!
好样的凌风!
爸!我拿冠军了!!
好样的儿子!!!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的王!
喵呜……喵呜……窗外一阵猫叫声把凌风从梦中吵醒。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风吹在脸上,凉凉的。
2
凌风睁开了眼,想要将当王的感觉保留得久一点,所以他没有急着起床。他又重新闭上眼回味着梦里最后一球落地时的快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掌声和鲜花不是最重要的,甚至奖金、名次和名誉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又一次超越了自己,战胜了自己,那种感觉只有手握球拍、站在赛场上的时候才会回到身上,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切地活着的,哪怕只是在梦里。可现在……
他终于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墙上的老伙计。
烈焰没有被收到拍套里,而是就这么挂着,挂在一个只会在出租房里出现的廉价挂钩上。好像只有看到它,过往的种种才被证明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是他的幻想。它还是红得那么让人热血沸腾,黑金相间的火焰纹从拍框一直延伸到拍杆,深蓝色的拍线是还是一年前换上的,但这根拍线现在看来还很新,没什么磨损的迹象。握柄处黑色的手胶也是新的。
他已经好久没有握着他的烈焰好好打一场了!多久了?好像是跟父亲打完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了。凌风不敢去细想,只想着往前走,不敢往后看。
生命如果不能在运动中怒吼,也不应该在宁静中消亡。烈焰不属于这里,它不应该像一件装饰品一样寂静地躺在挂钩上!它应该属于赛场,像他一样。但是黑色拍套挂绳上栓着的那个深紫色的用羽毛球头做的小挂件却在提醒着他——你活该属于这里!
他还记得收到这个挂件的时候他有多开心,因为这算是他们的定情信物。紫玉答应过他,只要他拿到省赛的冠军就送他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挂件。最后他拿到了,紫玉也履行了他们的约定。她用的是紫色的编织绳和他拿到冠军那场比赛的最后一分用到的最后一个球。
如果那天他没有意气用事,把射击队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打伤,那他今天会不会有所不同?凌风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那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那家伙就坐在他后面,他知道他暗恋紫玉,挂饰拿出来其实就是向他炫耀的。没想到那家伙经不住刺激,两人呛呛起来最后动了手。
最后学校处罚两人停赛思过,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伙同他们队友又来挑衅,说紫玉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还说凌风就是个穷小子,跟本配不上紫玉。刚开始的时候凌风压着火没搭理他,但那家伙越说越过分,后来竟然说凌风的爸爸就是个捡二手球的,他们一家子都是穷鬼。
原来凌风的爸爸凌大壮也是体校出身,但因为身高不够,天赋也一般,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离开体校后一直没找到正式的工作,现在靠做修复球(一些损伤得不太严重的球可以通过换翎和补胶进行二次售卖)维持生计。
凌风的火最终还是没压住,他先动手打的对方,最后几拳下来把人家的眼睛打伤了。
处罚决定下来了,是开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凌大壮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原来光明的前途现在变成黯淡一片,任谁也受不了。
凌风问父亲他该怎么办。
在面对外人时凌大壮可以说他儿子跟羽毛球打了十几年交道,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就连他自己也一样,他凌大壮跟羽毛球打了一辈子交道,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难道要回村里种地?现在村里的地都承包出去了,要种地也不是马上就能上手的。再说现在别说年轻人了,能动的谁还待在村里?种地真的太辛苦了!但那些动辄几公里的长跑,上千个的跳绳,数百个的仰卧起坐对他来说比顶着毒辣的太阳下到地头去给庄稼除草要轻松多了!
可面对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不能这么说。他在这个行业里待了那么多年,看到现在的人已经开始重视锻炼,重视生活质量,他相信打羽毛球的人会越来越多。虽然现在是疫情阶段,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行业是个朝阳行业。
面对已经知错的儿子,这个曾经在训练场上把凌风骂得狗血淋头的父亲此时却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他说再坚持坚持。如果没有羽毛球,我不会认识你妈,也不会有现在的你。
凌风点了点头。
随后凌大壮又说咱爷俩多久没一块打球了?
好像……挺久了。
去打一场吧!没有什么烂情绪是一场球解决不了的!
在球场上,原本身高、力量、技术都占优势的凌风却输给了头发斑白的父亲。最后大汗淋漓的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凌风问了父亲一个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你喜欢打羽毛球吗?
凌大壮也反问他同样的问题:那你呢?你喜欢打羽毛球吗?
然后父子俩相视一笑,再没有说话。
后来凌风尝试去私立学校当体育老师,但这份工作薪水微薄,再加上试用期内有学生举报他体罚,学校核实后将他辞退了。其实说体罚也算不上有多严重,是跑圈的时候那孩子自己偷懒不说,还拉着别的孩子一起偷懒,被凌风看见了便踹了他一下。
在体校被教练体罚是家常便饭,训练不达标,比赛不出成绩,围着场地蛙跳五十圈那都是常有的事。偷懒耍滑的更严重,要是被发现了,轻则手打脚踹,重则点名批评,训练加倍。刚进体校那会儿,山一样的训练量压下来,常常让学生们爬着才能回到宿舍,吃饭的时候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凌风就不明白了,踹一下那也是为了你好,难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绩就能提上来了?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离开那所私校后凌风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只是生活陷入拮据之后,和紫玉的感情也受到了影响。在一次次找工作失败之后,紫玉让他试试别的工作,哪怕先跑跑外卖,送送快递,先过了这一段再说,但是他拒绝了。紫玉问为什么,他不回答。
去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当然很容易,他也见过他的师兄弟们有的也说改行只是暂时过渡一下,可这行一改,拍子一挂,想再拿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轻易放弃了,那些浸透着汗水和泪水的荣誉,那些披着伤痛和厚茧外衣的奖牌,无数个想放弃后的坚持到底算什么?
俩人大吵一架之后紫玉走了,她说她想要找的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沉缅于过去的冠军。
3
凌风翻身下床,手机收到了一条信用卡账单还款的提醒短信。看着上面的数字和日期,他心算了一下现在银行卡的余额应该还够他撑一段时间,只要在三个月内能找到工作,那他的“资金链”就不会断。
他摁灭了手机,简单洗漱后打开了电脑,在求职网站职位搜索的对话框里输入了“兼职”两个字,但回车键却迟迟按不下去。紫玉的眼泪和她离去时的背景又让他纠结起来。
按,还是不按。这是个问题。
他摩挲着掌心开始变薄的老茧,回想起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他跟着父亲去训练场拣别人不要的训练球,他在场外看着那些矫健的身影,灵活的步伐,还有强有力的扣杀,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驰神往。
爸,我想打羽毛球。他说。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那咱就打羽毛球。他记得很清楚,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
当时的那个念头如今还在吗?凌风问自己。
良久之后,凌风最终还是删除了那两个字,重新将“羽毛球教练”几个字输到搜索框里,并在下面勾选了“全职”和“兼职”两个选项。回车。跳出来两页搜索记录。凌风拿出一个本子,把符合搜索条件的场馆、机构的地址和电话都记在本子上,打算趁着上午一个一个打电话拜访。有的电话无人接听,他便把简历发送到对方的邮箱里,同时留言说自己随时可以面试。
一个多小时后,能打通的电话都打完了,没打通的邮件也发完了。凌风这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紫玉在时冰箱里还有些吃的,紫玉走了,冰箱也空空如也,好在楼下就有小超市,凌风打算下楼买点鸡蛋和挂面,先把这两天对付过去再说。
临近中午,楼下的餐饮店开始热闹起来,肯德基的门口停了好些送外卖的电动车。凌风看着那些头戴安全帽、穿着或黄或蓝工作服进进出出的外卖小哥,怎么也想象不出如果是自己穿戴上它们会是什么样子。
恍神间,凌风看到有一个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的外卖小哥驻好了车,拔了钥匙就往肯德基里走,经过他身边时,他手上的钥匙挂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金属材质的挂件,造型是一个羽毛球和一支羽毛球拍贴合在一起。他看清了在球头的部分那圈刻上去的小字:第十届石市青少年羽毛球锦标赛冠军。
是他!
魏宇!凌风开口叫他。
那人回过头,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他们都认出了对方。只是那双眼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尽是疲惫。
你……
我……
骤然相见,而且是在彼此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一时间两人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凌风打量着他,一股浓重的悲切袭上心头。
明明穿着工作服的是他,但凌风此刻觉得他就是他,他变成了紫玉说的那种“脚踏实地”的人——他扔掉了他的烈焰,骑着带有尾箱的电动车离开了那——他的汗水再也不会滴到的球场。他有些想哭。
我就住这附近……凌风挤出了一句话。
我……我得去取餐了。魏宇看了一眼手机。
很突兀的对话。
那什么……凌风突然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许是因为和紫玉分手了,他许久没有找人谈心了,也或许是大家(曾经)都是运动员,应该有一些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熟,认识对方也是因为跟他打过比赛的缘故。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凌风还是张口了:留个电话,有时间……出来喝一杯。凌风很认真地说。
好啊。另一个也认真地回答。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4
凌风拿着筷子拨弄着锅里的挂面,水再次沸腾,挂面开始由直硬的条变成柔软的线。
手机微信里,对方的头像是一顶黄色的安全帽,安全帽上是一只小黄鸭。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凌风心想。但就是这种符合让他很不舒服。当初那个不论是技术还是身体优势都略胜他一筹的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曾经荣誉加身、站上奖台的人,曾经在那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场地上把自己半辈子的汗水和泪水都流尽了的人,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我们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凌风的眼睛有些发酸。
原来他们都一样,从第一次手握羽毛球拍起,羽毛球就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至少凌风在遇到他之前是这么想的。握拍、挥拍、跑位、发球……每一个动作从分解到组合,从原地做到上场跑,哪一个不是做了数十万遍才将将换来教练的一句“不错”?四肢的肌肉没有哪一块没有拉伤过,手上和脚上的筋没有哪一根没有抽痛过,就连梦里梦到的不是在练步伐,就是在练体能。
曾经有好几年,凌风的目标就是要超过他——那个在锦标赛上唯一打败他的人。三分,当年他以三分之差输给了他,教练说那不怪他,因为对方是天赋型选手,他只输三分,已经很不错了。
但他不服输!身高不够,他就练体能和速度,技术有短板,那就一千个球一千个球地练。记得有一次父亲去给他送衣服时时候,所有人都回了宿舍,只有他还在球场练扣球。当站在门口的凌大壮看到散落满场的断羽时,明明是笑着的脸上老泪纵横。
可是当他技术纯熟,状态也达到巅峰的时候,魏宇却消失了!他们不是一个体校的,就算想找他也无从找起。魏宇的消失成了他羽毛球生涯的一个遗憾点。
生活总爱在你自以为掌控一切之后跟你开命运的玩笑。
面条比刚才更软,也变得更透明了,两个鸡蛋打下去,再放几片青菜叶子,滴几滴香油,大功告成。简单的一餐给了凌风足够的空间去思考一些事情。他在想魏宇为什么不打球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咻!电脑突然响了一下,是收到新邮件的声音。思绪被打断,凌风起身查看,原来是上午发的邮件里有一家郊区的场馆给了他回复,说是想约他下午面试。这次面试与以往有所不同,这是一节试听课。
所谓上试听课,是机构或场馆常用的套路,他们会让来求职的教练去给有报课意愿的学员上课,这样做的好处是,教练会为了留下而努力将课上好,学员签约率也会因此大大提升。
虽然明知是一次没有报酬的付出,但凌风还是小小兴奋了一下。他立即给对方回了过去,说自己会准时到。它把烈焰从墙上取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拍线的松紧和手胶的贴合情况,生怕它们在上课的时候出状况。检查完毕,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挥拍扣杀的动作。球拍快速划过空气,发出低沉的“嗡”,同时这个动作也激活了他身体里沉寂许久的体育人的因子。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凌风决定提前过去,倒不是怕路上堵车,而是他喜欢凡事提前做准备。
地铁上,凌风想象着学员的年纪和性格,他希望他(也有可能是她)是零基础,因为有了在私立学校当老师的经验,他知道教一个一张白纸的学生比教一个已经接触过的要容易得多。他会挥拍了吗?还是可以直接上场喂球了?如果是有点基础的,还得看看他现在的水平如何,网前、后场、两腰这几个点位都得看看,另外还有平抽、吊球时的手上动作……一个都不能落下。
5
到了地方,凌风先是自报家门,接待他的就是场馆老板本人。老板姓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个头,一身肌肉,一看就是常运动的。凌风先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把重点放在了自己以前获得过的荣誉上。
原来你还拿过省赛的冠军啊!
啊!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凌风不想谦虚,但也不想显得太过张扬,因为自己毕竟没有什么执教的经验,所以回了一句很中性的话。
你打了那么多年的球,荣誉也摆在这儿,技术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会打不见得会教,你说对吧?
凌风不知道这是面试的套路,目的在增加自己的谈判筹码。一听对方那么说,有些紧张起来,我虽然教学经验没那么丰富,但是是从正规体校里出来的,不管是动作还是体能训练都是有体系的……
明白,明白。赵老板打断了凌风的话,这样吧,一会儿上试听课的学员就过来了,咱们先上一节,我看看效果。当然了,也得看看学员的接受情况。
凌风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如果学员签约,那他也能签约,如果不行,那就说明黄了。
行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凌风刚换上鞋,一个中年女士领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进了场馆。听她跟老板打招呼的内容,他知道那个男孩就是来上试听课的学员。接着,场馆老板把孩子领到了他面前。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凌风主动问道。
我叫浩浩。男孩倒也不怵,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今年8岁了。
浩浩你好,我叫凌风,你可以叫我凌教练。
你好,凌教练。
凌风点点头,你以前学过羽毛球吗?
没有。
没关系,那接下来我们先热热身,然后我再教你一些羽毛球的基本动作。
场地往返跑、手腕及脚踝的放松这些都是简单的热身,这些做完才用了不到五分钟,但浩浩已经出一脑袋汗,而且还有些喘。
儿子!瞧你这一头汗,快过来妈给擦擦!场地边的女士朝孩子喊了一声。凌风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家长会在上课的时候打断教练的正常教学。他抿了抿嘴,但什么也没说。
哦!小胖子呼呼地跑过去,等擦完了汗又呼呼地跑回来。
接下来咱们来学习握拍……凌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孩子的手指头安放好,然后站在他前面开始讲解并做出示范动作:
先把重心放到右脚上,身体与球网垂直,右手握好拍,右臂上举,左手冲着网的方向高举……看,像我这样,1——架拍,2——转体,让身体的正面冲网前,3——右臂伸直、高举,这时你要想象一个球正冲你飞来,飞到你的右肩上方,然后击球,4——击完球,球拍自然下垂,落到身体的左侧。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挥拍击球的动作。看明白了吗?
浩浩点点头。
来,跟着我再做一遍。1——2——3——4,好,非常好,现在你自己做一遍我看看,来,1——2——,停!转体这——凌风上前去调整了一浩浩的身体和手臂,好继续……
这个动作你自己做上五十个。我在旁边帮你纠正。开始的时候一定要慢,不要着急,来,开始!1——2——……
就在浩浩认真地练习原地挥拍动作时,场馆老板上前在凌风耳边低声说道:“咱们这个试听课也就30分钟,可以教他一些其他的动作,让家长看到咱们内容的丰富性……”
凌风垂了一下眼睛,点点头。
好,停!浩浩,原地挥拍的动作需要你课后勤加练习,现在咱们来加上脚上的动作,注意看啊,这个动作是接高远球时的用到的,分前进和后退两个部分,咱们先说后退。后退是右脚后撤,像这样,然后并步后撤两步,判断好球的落点,起跳,挥拍击球,然后跨步上前回位,恢复到初始状态。看明白了吗?
凌风一边讲解一边做着慢动作。来跟着我做一遍。
洗浩跟在凌风身侧,做了一遍,但由于手上动作还没有熟练,现在又加上了脚上动作,整套做下来不是步伐乱了就是挥完拍了才起跳,整个差得没眼看。
凌风见状知道是因为一下教的动作太多,孩子还没有消化吸收,但是他也没办法,只得一遍一遍地耐心纠正。
十分钟过去了,浩浩开始有点喘,后背的衣服开始看到了汗渍。浩浩妈妈在场外又把浩浩喊过去喝水,同时问了一句凌教练,我们这试听课都快上完了怎么连球都没摸到啊?
浩浩“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大口,听见妈妈发问,也望向了凌风。
凌风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想当年他挥拍的动作可是练了足足一星期才允许上场,可现在这孩子才练了二十分钟就想上场打球,用他们教练的话说那简直是对羽毛球的侮辱。他一边想对自己教学质量负责,一边又想让学员对课程满意,矛盾之际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家长咄咄逼人的质疑,还好场馆老板听到了赶忙出来解释说,体育运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长期坚持以形成肌肉记忆的过程,更何况羽毛球还需要用到器械,这个过程可能就比其他运动要久一些。不过我刚才在旁边观察,我发现浩浩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强,有几个动作教练只讲一遍他就记住了。教练之所以还没有让孩子上场打球,主要是怕孩子上场之后接不到球,产生挫败感。
听完老板的解释,家长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要不这样吧,老板看了一眼凌风,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说咱们让教练简单给浩浩喂几个球,看孩子在场上的发挥。
行。浩浩妈妈转过来对浩浩说,去吧,好好打,妈看好你哟!
浩浩高兴地拿起球拍上了场,场馆老板拍了拍凌风的肩膀,意思是给这孩子放放水,只要让他的拍子碰到球就行。
凌风当然知道老板的意思,他鼻子出了口气,走到场地边拿了一摞球排在左手胳膊上,随后也上了场。在发球之前,他跟浩浩说球飞到右肩的上方时就起跳,明白了吗?浩浩点点头。
第一个球发过了网,也许是第一次上场接球,浩浩有些紧张了,他抬头看着球快要飞过头顶了才开始后撤,球在他起跳的时候就已经飞过了最佳击球位置,结果是拍挥了,球没打到,动作也没做对。
没关系,现在咱们主要是把动作做对,先不要管能不能打到球。记住——凌风又做了一次示范动作。侧身、并步后撤去找球,判断球的位置,然后起跳,击球,就这几个动作,明白了吗?
浩浩点点头,回到了初始位置。
第二个球,凌风故意发得高一些,给浩浩多一些反应的时间。球刚过网,他便提醒浩浩侧身、后撤去找球!对!对!起跳击球!非常好!
浩浩在凌风的指点下做出了动作,这一球他看准了时机出击,虽然没有打到球,但是球拍边框擦到了球。球在发出轻微的声音之后偏转了原来的飞行方向,掉到了地上。
加油儿子!浩浩妈妈在场边喊道,你是最棒的!
加油!凌风也给浩浩鼓劲,动作做对了,非常棒!
得到了教练的肯定,浩浩的信心明显增强了,他握紧了球拍,再次回到了初始位置。
第三个球,凌风发得比刚才的还要高,同时他再次给浩浩发出指令:侧身、后撤……好!起跳!只听“啪”的一声,球被击中,飞过了球网。
非常棒!非常棒!球馆老板拍着手走到浩浩妈妈旁边,孩子还是挺有天赋的,没想到才半个小时,上场就能打到球了!
浩浩妈妈一改刚才责怪的表情,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哎!我们选择打羽毛球也没想着走专业,就是每星期想让他运动运动,出出汗。
是,现在的孩子每天坐着的时间太长了,一上午三四节课,课间就十分钟,每周运动运动挺好的。那浩浩现在每周都周几有时间上羽毛球啊?
周一我们有编程,周三和周五是英语,周四是画画,就周二是空着的。
那周六日呢?
六日我们不安排任何课外班,纯休息。
这是对的。孩子总得休息。
浩浩妈妈像是得到了认同,满意地点点头。
赵老板一看时机差不多了,说我们现在的课程可以二十节一报,也可以三十节或五十节一报,您看您选哪个?
我先问问我儿子。浩浩!浩浩妈妈招手把浩浩叫过来,问他你喜欢这个教练吗?
浩浩看了一眼凌风,点点头。
那你愿意跟他学打羽毛球吗?
浩浩说愿意。
行!你要愿意妈就交钱了!
交吧!浩浩说完又跑回场上跟着凌风学挥拍去了。
赵老板一听孩子说喜欢,心里知道这单肯定成了。果然,浩浩妈妈说那我们先报二十节吧。
行,那您跟我来,我给您开个收据……
眼看着家长跟着赵老板进了办公室,凌风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个孩子一签,说明这份工作他也有着落了。虽然这只是份兼职。
不一会儿,俩人从办公室出来,浩浩妈妈把浩浩叫过来,说该走了。凌风这才停止教学,同时叮嘱浩浩回家后要勤加练习,动作才不会忘记。
浩浩妈妈带着浩浩临出门前,当着赵老板的面说你们这个教练技术水平还行,就是不太会教,不过谁让我儿子喜欢呢!
凌风有些尴尬,赵老板说我们凌教练那是得过省赛冠军的,技术绝对没问题,浩浩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
浩浩妈妈说那行吧,那下周二我们的课正式开始。
赵老板说没问题。
母子俩走后赵老板和凌风说,表现不错,这单签下了,以后每周二下午五点到六点,你可以来上课了。
凌风说周二还有别的时段的课吗?我现在时间比较充裕。这个场馆离他住的地方差不多有十公里,交通虽然方便,出了地铁站就是,但是路上花的时间有点多,如果每周跑过来就上这么一节课,有点不值当。
赵老板笑着说现在上面规定封闭场合都要戴上口罩,有学员签约就不错了。
凌风想想也是。那课时费怎么算?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这样吧,这个孩子是因为你才签的,我给你三十块钱一节课,如果有别的孩子加进来,就按人头算,一个人二十块钱一节课。
凌风心算着三十块钱一次课,来回路费八块钱,午饭都在家吃,好歹还有剩余,便点头答应了。
说句题外话,最后赵老板拍着凌风的肩膀说,不是我说你啊,你们这些教练也该接触一下市场,现在的家长有几个像你们以前那样想让孩子走专业的?无非也就是让孩子动一动,减减肥,咱也没有必要用专业的水准去要求他们,就让孩子们尽情地体验运动的快乐就行了!
凌风苦笑。
6
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八点了,没想到跟赵老板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凌风放下拍子就出门买菜去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约了魏宇过来吃烧烤,家里有烤炉也有调料,就是缺肉和菜。
疫情的管控和长久以来找工作的不顺压得凌风几乎透不过气,像冰面下的鱼儿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今天的成功签约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他已经不太可能再回到赛场上,但一切只要还和羽毛球有关系,那他就是开心的。
父亲那边他还没有说,现在只有一个学员,而且也人家也只报了二十节课,谁也说不准中间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但他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这个人他并不是很熟。一开始他还担心魏宇不会过来,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
八点半,敲门声响准时响起。
你还真准时。开门的时候凌风说。
没办法,职业病,迟到了要扣钱的。魏宇还扛了一件啤酒进来。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球拍,眼神一滞。
凌风接过酒搬进了屋,说我这屋有些乱,将就着坐吧。
魏宇说你这比我那干净多了,接着他问咱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得有五、六年了吧,那年苏迪赛算是第一次碰上……
除了名字和以前的战绩,他们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
凌风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洗切好的菜从厨房里拿出来。如果不是那个挂饰,我还不敢确定是你呢!
魏宇摸了摸那个金属羽毛球,说也就只剩下这点念想了。
两人相继坐下,凌风拿了个起子,开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电烤炉也开始热了,俩人一个刷油,一个放菜。
对了,你怎么干起送外卖了?
前两年跟腱受了伤,没办法打了,再加上我爸进了医院,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上学……魏宇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你呢?
为了女朋友跟人打架,把人家的眼睛打伤了,被开除了。凌风也陪了一口。
那女朋友呢?
分了。凌风说完自己笑一声,然后魏宇也笑了。
两人又干了半杯。
烤盘上的菜开始滋滋作响,凌风给那些已经变色的翻面,然后说人家嫌我不上进。
哦……原本就不太熟悉的两人在说到这个有点尴尬的话题时都沉默了。
你呢?成家了吗?
还没。就我们这个条件,有人给介绍就算不错了。
那你现在还……打球吗?这也是凌风最关心的。他想知道当年打赢他的天才是不是像他一样还在坚持,哪怕对方说偶尔还在打,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就好像在一条已经被“尸体”填满的战壕的某个隐秘之处,他还有一个战友。他可以看不见他,但至少对方的存在让他知道他不是孤军奋战。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能够坚持走下去的力量。
早就不打了,拍子也卖了。魏宇夹了一片已经焦黄的蘑菇放进嘴里,仿佛当年的纠结此刻正在被他咀嚼、下咽,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眼前的一切才是他应该抓住的。
凌风定住了,他穿过魏宇的肩,看向他身后挂在墙上的烈焰。卖了……这两个字击中了凌风。就算在他最穷困潦倒付不起房租要被房东赶出去时候他都没想过把它卖了。它是他赛场上的老伙计,是它一起击杀对手的兄弟,是他流着血与泪一步步走过来的见证者!他怎么能卖了它?
看见凌风发愣,魏宇知道他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嗨,你说打羽毛球能有几个能打到全国冠军、世界冠军的!人家吃的苦可比咱们吃的多多了!
是啊!没几个。凌风想收回感伤,但那股情绪却不听使唤,开始在他的胸腔里蔓延。人和人的不一样他现在才深刻体会到。
世界冠军,那曾是他小时候的梦想。小时候每次看到电视里那些运动健将代表国家参加比赛,他总是指着电视机对父亲说以后他长大了也要拿世界冠军。然后凌大壮则会一脸自豪地说那我等着你把金牌拿回家。
魏宇又夹了一片肉放到嘴里,说我这是秦琼当锏卖马,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
秦琼是谁?凌风决定转移话题。
一个隋末唐初的名将。
你还知道这个?
平时在等餐的时候无聊,就听听历史小说。那些情啊爱啊的,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这种主人公历尽千难万险最后成就大业的故事,就好像我是其中的主角。哎你说奇不奇怪,明明已经不可能再回赛场了,却还是会梦见自己去拼杀,你说这是为什么?
可能……这就是羽毛球带给我们的体育精神吧!永不服输,坚持到底!凌风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句有深度的话来,口气像极了带他入门的教练。没想到也正是这句话,他胸中的那点不快居然消散了!
凌风曾经以为他是因为父亲打羽毛球,所以他才打羽毛球。后来他才慢慢知道,从小跟着父亲在体育馆里泡着,看着一只轻巧的插着羽毛的球就这么从网的这边飞到那边,打球的两个人为了赢球可以做出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并且通过高超的技术让对手满场地跑来跑去。他觉得羽毛球很神奇,羽毛球运动更神奇。所以他不是子承父业这么简单,他就是喜欢,并且这种喜欢是刻在骨血里的,跟荣誉、奖金没有关系。
说得好!来!敬体育精神!
敬体育精神!
永不服输,坚持到底!
永不服输,坚持到底!
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后,凌风说就算没有拿世界冠军,那些苦也没白吃。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找工作时碰的种种壁。
你这话说对了!一想起以前训练的时候,我就想起教练拿着鞭子在我们身后撵着我们跑圈、做仰卧起坐的臭脸!那时候我们手上、脚上,身上,谁没有个十块八块膏药的?现在这点风吹日晒雨淋都不叫事儿!
那是!不过你们教练没我们教练狠!我有一次脚踝扭伤了,肿得跟个菠萝似的,一个星期下不了床,一样被教练推着去资料室看比赛视频。我可是看了整整一个星期啊,每天别人训练几个小时我就看几个小时,看到最后我都吐了……
那天,他们俩人都喝醉了,两个曾经在赛场上为了一分争得“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是一个把袖子挽到肩头说自己的肩关节是如何受伤的,另一个又把手掌伸到对方面前说那会儿手掌上的茧厚得开水烫到都没有感觉……两人不断向对方回忆着他们相似的经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天亮时,凌风起身上厕所才发现魏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手机里倒是有一条他发过来的短信,他说没想到还能再见面,真好。
回想起意识模糊前,凌风听见魏宇说我这辈子是跟羽毛球无缘了。而凌风回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样,我觉得我死的时候,手里一定得握着我的烈焰。
酒醒之后,凌风知道,这条战壕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所有的战友都已经“阵亡”。“体育精神”这四个字成了他激励自己的豪言壮语,也将是他的“墓志铭”!接着一股悲壮之情从脚底直奔头顶。
7
接下来的几天,凌风接着上网投简历、约面试,也记了一些场馆的地址和电话,有一次他兴冲冲地去一个场馆面试,刚到那就发现周边的铺面好多都是关门歇业状态,有些还贴着转让,加上去药店买口罩时被告知已经断货了,他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面试的时候场馆负责人说招聘信息是几个月以前发布的,现在马上就进入冬季,疫情管控也严格起来,他们只能先留下联系方式,等有学员了再通知他,连课时费什么的都没有谈。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二,凌风如约去给浩浩上课,下课之后还没回到出租屋就收到了两条内容一样的短信,一条是来自社区网格员的,一条是赵老板的。大概内容是:因疫情原因,自明日起,所有人居家办公。解封之日另行通知。
凌风跑了好几个超市才抢购到了一些发芽的土豆,几颗蔫儿了的白菜,一袋面粉外加两盘鸡蛋,随后他又买了一件牛奶和十斤肉给凌大壮送过去,并叮嘱他这段时间先不要做修复球了,老接触别人碰过的东西容易被传染。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十点以后了。从窗户望下去,街道空旷而寂静。等待,他现在只能等待……
一向习惯早起的凌风第二天准时被生物钟叫醒,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他先是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又做了二十组平板支撑,一身汗后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发现他被赵老板拉进了一个名为“热潮羽毛球训练”的群,群里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个人,群主就是赵老板本人。
群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既然进了群,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于是凌风发了一条“大家好,我是凌教练”,这时有人说话了,那人用来当头像的照片看起来有点面熟,是浩浩!
凌教练早上好!
新进群说话就有人接话,这是个好的开始。
早上好浩浩!你昨天的挥拍有进步,今天如果有时间再练习一下后撤和起跳,方便的话也可以发视频到群里,我再给你纠正纠正。
好的,谢谢教练。后面附着一个红红的爱心的表情符号。
一天下来,群里没什么人说话,凌风趁着有时间,把出租屋收拾了一下,随后又上网找了一些羽毛球教学的视频,他想看看针对这些非体育生的学员,别的教练都是怎么教学的,但找了好一会儿,符合要求的并不多,他突发奇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录一个这样的视频呢?
说干就干,他翻出来一个自拍架子(这还是紫玉的,她走的时候没带走),把手机调整到适合的高度,然后再把烈焰拿下来,他打算先从最基础的握拍开始……
两个小时过去了,凌风拍了七八个视频,每次不是机位不合适,就是他在解释的时候有些啰嗦,最后他干脆先不拍了,而是先把要拍的文字内容在电脑上整理成电子版,再把稿子删减到简单易懂之后才开始着手进行拍摄。
最后一版的视频终于拍出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分多钟,但成果很令人满意。凌风把视频发到了训练群里,还附上了一句“希望大家有空多多练习”。本以为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在上网课,家长们都在办公,这个群不太会有人关注,但没过一分钟,有一个群成员发了一个握拍的训练视频,还很有礼貌地问凌教练这样对吗?
凌风瞬间忘了拍视频的疲惫,仔仔细细地把视频看了好几遍,然后再有针对性地给对方指出问题……直到晚上九点,群里才最终安静下来。凌风数了数发视频的一共有四个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年纪不同,水平不等,为了更好地区分他们,他找来一个笔记本,把他们的群名称一个一个地列在上面,然后再在后面写上今天他们练习的内容及给出的建议。
忙完这些,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但今天的凌风却不像以前那般会因为无聊而害怕夜的寂静,他开始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接下来,凌风每天都是先将教学视频录好,发到群里,哪怕是封控解除了,但是还没有接到复课通知时,他也会坚持发视频、指导练习。后来越来越多的孩子把练习视频发到群里,而凌风也会挨个艾特他们,并给出专业的指导意见,同时也会叮嘱孩子们要加紧练习。若是有空闲时间,他也会上网搜一些视频的制作和剪辑方法。
事情好像正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群里的学员和家长们能感觉到他释放的善意,同时他们也在用他们的善意给予回应。那感觉像你发了一个好球,对方也回了你一个好球,这和在球场上赢球的感觉很不一样,甚至更好!一个多月后,政府发布了一封致所有市民的信,大意是疫情解封,从此不再要求出行有绿码,也不再强行要求戴口罩……另外信中有一句话让他感慨良多: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
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每个人也是自己未来生活方向的第一责任人。凌风很明晰地知道,他正在用羽毛球给他的东西去开拓一条新路。
随后,球馆的赵老板亲自打电话来说有好几个学员指名要上你的课,问你什么时间方便授课。凌风说都可以,你看着安排。挂掉电话后,他又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把政府的通知跟他说了说,然后他问父亲,羽毛球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父亲说,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后记
那天晚上,凌风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体校,回到了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球场。球场上只有一个小孩正在做步伐训练。他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看得出他已经累了,因为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并且移动的速度已经明显降了下来。但那个孩子还是不肯停下来休息,后场接高远球的动作仍然以起跳扣杀做出,每扣一次,他都会停下半秒喘一口气,但每喘完这口气后,他又会再鼓足另一口气,冲到网前把正手抽球的动作做完。
凌风走上前去,想问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无奈之下,他只得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孩子终于累得瘫倒在地。这时不知道从哪走出来一个中年人,他对着躺在地上的孩子说,风儿,打球太苦了,不如放弃吧。那孩子一听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劲儿,“噌”地一声弹地而起,不!我才不放弃!我要当世界冠军!说完又抄起球拍继续回场上跑位。
那张稚嫩的脸从凌风眼前一闪而过,凌风这时也终于看清了他——那孩子,就是他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