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响河》第五章3
第五章
3.
男:我家有只狗,我妈养的。现在没人要了……你要养吗?
女:不了吧,我感觉我没时间啊!
男:啊,那只能扔了……挺可怜的……
女:扔了?卧槽,太残忍了。
男:对啊。
女:那还是给我吧,我养。
女:对了,什么狗啊?
男:单身狗,我。
대박!(韩语:大发、牛逼的意思)这撩人技术,简直了!
响河跟大倩倩说,她今天就打算去撩汉。不等微信那头的人问仔细了,响河就将谈话抛诸脑后,跑到梳妆镜前打扮起来。
前几日,钱阿姨在电话里说晓岑最近总是反反复复,看情况是要加强治疗。
自四月以来,晓岑的病情一直很稳定,五月末的时候响河去看她,医生还说形势好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出院了,怎么突然就加重了呢?
电话里说不清楚,响河打算亲自去看看。
好在她的话,晓岑或多或少还能听进去一些。她发现,自从她逼晓岑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以后,晓岑不但不讨厌她,还把她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
响河从小便是妈妈圈里有名的小大人,她家教得体又懂事乖巧。家长们认为有什么事跟响河说就对了,所以他们喜欢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响河的家里,让响河陪他们玩,和他们一起做作业。渐渐地,响河就成了一个黑洞,藏着太多人难以启齿的秘密。
高二开学的一天,波波问响河,才过了一个暑假,你怎么又胖了呀?她回答,因为吃掉了太多的心事,难以消化所以就变胖了。
诉说秘密的人忘记秘密,而倾听秘密的人却不能抛却秘密。她成了最后的守护者,怀抱理解而日渐慈悲。
她想和何峪风一起去医院,毕竟当初若不是他的勇敢与坚持,或许晓岑已不在这世上。
可是他却因为公司有事走不开拒绝了她。
真的是公司的事吗?从电话那边传来男男女女的打闹声,让响河心生疑窦。
又或许是她太小心眼了呢?本来她这个人就比较敏感。
一切还是等从医院回来再说吧。
第七人民医院在另一个城区,离市中心有好长一段路。响河想不通在医院门口开一家咖啡馆有什么钱好赚,万一再有精神病人来闹事怎么办?只能说这老板心真够大的。
钱晓岑的继父约了响河在这家咖啡馆,说是想和她谈一谈。
人生的缘分真是奇妙,谁能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坐在一起喝茶呢。
“你说不饿,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他说。
“谢谢。”响河的反应甚是平淡。
此时是下午两点,地表温度最热的时候,响河看着玻璃窗外刺眼的阳光,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她还没吃中饭。
“听说你喜欢喝乌龙茶,这家店的冻顶乌龙还是不错的。”他依旧很客气。
上午听了个大概,她基本上已摸清来龙去脉。继父的儿子——晓岑法律关系上的哥哥来看她,导致她受到了刺激。
如果响河猜得没错,那个哥哥就是晓岑口中的“猎手”了。
“你也知道因为你儿子,晓岑才会变成这样。”
“是、是。”他颓着脸,唯唯诺诺。
“晓岑是不想阿姨担心,你呢?怕东窗事发?”
“不是。”他立即否认,“晓岑她妈以前有严重的惊恐障碍,我不想她再受刺激。”
“哦……这样啊”响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真的。响河,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晓岑,不然她妈妈会疯掉的,你也听晓岑说了,她妈妈受了太多的苦了……”
“但现在是你们父子让晓岑在受苦,如果这件事让阿姨知道,你觉得她会感激你现在的隐瞒?”
响河露出了一个甚感可笑的表情。
“我一定会尽全力治好她的抑郁症的,但是在治好之前,能不能请你先……”
抑郁症的治愈率虽然不算低,但是复发的可能性也很大,尤其是面对成病已久的抑郁症病人,外在的综合干预治疗有时候根本无法控制强烈的自杀观念所引起的各种自虐、自杀危险。
晓岑就是一颗放在阿姨心里的定时炸弹,没人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读秒倒时。
“我自认为我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但我也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的鬼话。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如果你还是这么放任你的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那么晓岑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响河抿了口茶,站起身,“话说回来,这事不该我插手,我是来看望晓岑的,不是来管你们的家事的。叔叔,我先走了。”
她还没说答应不答应,这是他还想挽留的真意。
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去做有违良心、有失公道的事,这恰恰是很多人眼中的“情理之中”。
难道,情理真的大于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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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河火急火燎地赶到碧城书吧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她约了何峪风六点在书吧见面。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说是看情况。
来还是不来,她没这么问他。她觉得以前自己说话的方式太强硬,很容易把人吓跑。
她说:“忙好了就过来吧,我晚上一直在书吧。”
他没有回复。
童欣见到满头大汗还直喘气的响河,连忙给她倒了一杯冰水。
“干嘛这么急啊?”
“约了人说正事儿。”响河抹掉嘴角溢出的水,笑容灿烂。
“约了谁啊?”童欣给她纸巾。
“何峪风。”
见童欣不说话,响河又补充道:“就是你喊‘何老板’的那个啊,经常和顾铭一起来的,你还没记住?”
“哦,哦”童欣清了清嗓子,“他还没来吗?”
“对啊,我们约了六点,不过,可能还会再迟一些。”
童欣不自在地瞧了瞧楼梯,又回过头来,“姐,楼上在打扫,你先别上去。好了我叫你。”
响河叫她只管去忙自己的,不用招呼她。
一个月前响河被学姐安利了一部考古纪实小说《风雪定陵》,本想自己买来看的,恰巧那会人在书吧,索性在留言录里记了一笔,没想到书吧看到留言后第二天就进货了。
“纪实类……纪实类……”响河嘴里念念有词,在阅读室的最里侧来来回回地找,但就是找不到那本书,“上次明明是从这里拿的啊。”
老实说纪实文学总是很难引起年轻读者的阅读兴趣,好在考古这个领域被太多影视作品刻画得神秘惊险,所以杨仕和岳南的这一系列丛书才能杀出重围,意外受人欢迎。
简直可说是神来一笔。
GOD COME A PEN,响河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原来是自己前两天把书带到203去了。
她从203拿了书出来,刚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啊,真该死,她居然忘记童欣刚才对她的嘱咐。
二楼的走道刚拖过,还没干,现在全是她的鞋印子。她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踌躇间看到还有一串鞋印子,是从203的房间向右直通到底的。
“皮鞋鞋底的花纹……”响河弯下腰,轻声嘀咕着,又伸出脚量了量,“好像还是个男的。”她眯眼细看,走廊底的那间房间好像是老板的办公室。
这么说,书吧老板今日也在?
她踩着自己来时的鞋印再下一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童欣往这个方向过来,她以为她也看到了自己,连忙摇手,“童欣……”
谁料耗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扮虎扑状,打算吓唬吓唬她。
此时童欣也已听到叫唤走了过来,三人在楼梯口汇集。
“姐,你从医院回来啦?”
耗子怎么会知道她在医院?
“是啊,太远了。这鬼天气简直要把我热死。”
“你转公交的是不是?那里地铁都不到的,你说你省什么钱,打个优步去七院不就好了。”
“是哦……”响河敛了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医院?”
耗子的脸明显一僵,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不是说,不是……我上次听你打电话说要去看望朋友,我想肯定是情况严重要住院的那种嘛!”
响河说要去看望朋友,却没说她去医院,更没说去哪家医院。唯独知道她要去看望晓岑的人,只有何峪风。
童欣打断她们的对话,“姐,你刚才叫我什么事?”
响河回过神,“我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啊”说着她别过头指了指二楼,“我忘记了你说上面在打扫的。”
“没事的,等会再拖一遍就好了。”
“哦对了,你们老板也在吗?我看到他办公室门口也有鞋印子。”
童欣神色一凛,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走走走,我新学了一个手艺,带你去瞧瞧。”耗子拉着她就要走。
这两个人今天都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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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不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书吧打烊,何峪风还是没有来。
可越是这样,越加证实了响河的猜想。
他在撒谎。
他明明在书吧,却说自己在公司加班。
他在躲她。
难道,他知道她今天约他见面的原因?
“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在书吧见到你,你看着办吧。”
一记重响之后,四下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已是夜里十二点了。
何峪风给响河打电话,无人接听。可手机铃声却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响彻分明。
他跑到203房间,只见响河昏倒在地。
他把她抱到沙发上,掐了半天人中,人总算是醒了。
“你中暑了你知不知道?”
“我今天一个人在太阳底下赶来赶去,本来已经很累了。现在倒好,因为某人失约,连晚饭都没吃,不中暑我都感到稀奇。”
嘿嘿嘿,他终归还是来了。她以为这次她终于比他耐得住性子。
喝了藿香正气液之后,何峪风打算先带她离开书吧。
她跟着他从二楼走到一楼。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吗?”
“还是说,你有钥匙?”
响河在他后面不依不饶。她习惯走在他后面。她习惯看着他的背影。
何峪风倏地朝她吼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响河被吓了一跳。
她也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时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来。可是她能怎么办?像很多年前一样,她已经预料到那个答案了,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嬉皮笑脸地坚持着。
因为这一次,她不允许自己逃避。
“那好。我现在的心思要我说给你听吗?”
何峪风眼眸骤缩,仓皇地转头要走,“先吃点东西再说。”
可猝不及防地,只见她说:“何峪风,我喜欢你。”
何峪风,我喜欢你。
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不管是一直喜欢着,还是重新又喜欢上。
“我总觉得你也是在意我的,但我不能确定。”
她快撑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已慢慢没入绝望的沼泽地。
“那天的话你还没明白?”
“什么?”
“你说你不确定。可我不会让我喜欢的女人对我不确定。”
响河竭力忍住哭声,垂死挣扎,“你别当我是傻子。服务区的便利店根本就没有整瓶的晕车药卖,顾思益那边也是你花了很大的功夫说服的,天阳的案子要请谢董帮忙并不容易,我知道是你去求顾铭的,还有,还有这间书吧——”
“你是男人你不知道男人嘛,你喜欢你老婆你不追吗?”
“……什么?”响河一头雾水。
“你在187结婚那天说的话,你忘了吗?”
响河五雷轰顶。那是187怂恿她去追求何峪风时她说的话。
原来他都听到了。
“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也只到这样为止。以后我会注意,不让你产生误会和错觉。”
咖啡吧没有开灯,灯光从外面照进来,显得不清不楚。
何峪风已经走了,响河觉得浑身都很难受。
达西先生张开手臂,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响河傻傻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笑了。
她走过去,抱住他,抱了许久。她渴望后背能有一双温暖的手能回抱住她。
可是,什么也没有。
达西先生还是傻傻地伸着手臂,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有才怪呢,达西先生只是一个服装人偶。
可是。
可是,响河想,他明明向她伸出了双臂,一次又一次,可为什么在她靠近时却不肯合拢,去紧紧地抓住她,拥抱她。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