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屠夫的爱
从梦中醒来时,哮天又变成了当初的模样。憨憨的,给人踏实的感觉。
与此同时,庄府那宽大的院落,好像瞬间凝固了似的。当所有人各就各位后,喧闹声才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回归而至。
此刻,庖丁正定定地站立在舞台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对梦中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只是,当他凝视着长板凳上那头无助的黄牛时,一种油然而生的痛感,在他的心底深处肆虐开来。
他无法忍受那样的痛苦,就像有几万只蚂蚁在撕咬着他的胸膛。
眼泪浸湿了他的脸庞。可他却不知道他为何而流泪。
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刀。好似瞬间顿悟一般,语重心长地跟庄府的人解释起来。
“我们应该爱护动物,不应该如此残忍地对待它们……”
台下的人们,则是一脸茫然,目瞪口呆地盯视着庖丁。这位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思绪在他们的脸上出现了停滞的现象。语言无法表达出他们的惊讶之情。周围的环境渗透着令人尴尬的气息。
这次表演是庄子休提出的。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也始料未及。只是,他原本的初心,也只是想借用一下庖丁的名气罢了。于他而言,庖丁能亲临现场便已足已。至于庖丁具体表演的是什么,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只是这会,眼看着事态与期望不符,他又必须出面打个圆场。
“阿哈!是的!这正是庖丁大师今日要带给大家的节目!我佛慈悲,庖丁大师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庄子休气定神闲地说。
他苦口婆心地解释着。台下的人,本就是为了贺寿而来。自然不会砸了场子。这会,应和声三三两两响了起来。
“庖丁大师,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我等受教了。”众人纷纷附和着,还接连摆出一副恭敬的手势。过了一会,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缓解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
庖丁勉强一笑。向观众致谢后,便命人松开了绑在黄牛身上的绳索。
就这样,一场解牛大会,活生生变成了一场慈悲大会。
临走前,庖丁还发誓说:“以后,我一定会作好表率,以身作则。再也不生解黄牛。不,是所有动物!”
庖丁走下舞台时,早早站立在外围的武大郎,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啊,阿丁哥哥,是我错怪你了。我之前还用弹弓打了你,对不起。”
庖丁见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用手摸了摸武大郎的头部,安慰道:“没关系的,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哮天犬紧紧跟随着庖丁走下了舞台。也是这会,庖丁才突然发现了哮天犬的异样。
他直直地盯着哮天犬口中含着的那只黄花梨拨浪鼓。心中忽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不一会儿,这种感觉便远远地逃离了他。
他下意识地从哮天犬口中拿过那只拨浪鼓,打量了下。斑白的鼓面,透着岁月的气息。
他俯下身子,询问武大郎:“喜欢吗?”
武大郎开心地点了点头,眼神澄澈。
“喜欢,哥哥就把这个送给你了。”庖丁说。
“谢谢阿丁哥哥。”
武大郎接过拨浪鼓,开心地又蹦又跳。一下子,“叮叮咚咚”的声音,响彻了众人的耳畔。只是,那声音太过于沉闷,惹得庖丁疑惑地眨着眼睛。那眼神似乎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难听的拨浪鼓?”
可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孩,脸上那童真的笑容,又让他觉得分外满足。孩子的快乐永远是最简单的。可能是来自于一颗糖,一把弹弓,也可能是来自于一只只属于自己的拨浪鼓。
可是,那只名贵的黄花梨拨浪鼓,却是十分地懊恼。武大郎不停地摇晃着它,都快要将它摇晕了。
它拼命地呼喊着,“别摇了,别摇了,臭小子。”
可是它忘了,他根本就听不见。
武大郎乐呵呵地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地炫耀着。小时候,他便常跟父亲哭闹,说想要一只拨浪鼓,可父亲却始终没有买给他。
如今,倒是白捡了一个,他心里正乐得开花。他终于给他的弹弓找到一个伙伴。那把他亲手制作的,陪伴了他好几年的破旧的弹弓。
有一天,屠夫闲来无事正带着武大郎上街转悠。却不料,道路中央忽然冲出来一辆受惊的马车。眼看着马车即将撞向他身后的武大郎。
乍然间,屠夫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武大郎,才使得他幸免于难。
“赶着去投胎啊!长没长眼!”屠夫生气地怒骂。接着,又赶忙环视着武大郎,好像在观察一个易碎的鸡蛋。
只是,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并没有传来丝毫回应。马车继续奔驰着,直至消失在眼际。
在确定武大郎没事后,屠夫才赶忙牵着武大郎的手,往回走。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
回到家后,屠夫一把脱掉了武大郎的衣服,360度无死角检查着他那光秃秃的身子。
武大郎有些不好意思,质疑道:“父亲!父亲?”
屠夫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反复询问着:“撞到哪里没?疼不疼?”
“不疼。”武大郎勉强摇头。
“真的吗?不要骗父亲。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父亲。”
武大郎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平时火爆的父亲,露出如此慈爱的一面。那一刻,他对父亲的所有抱怨,竟然像风一样渐渐消散了。
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关心、爱护他。他不知道的是,父亲原来是一个不轻易表露自己情感的人。
自从武大郎母亲过世后,屠夫的情绪就特别容易暴躁。像一只易怒的华南虎。 他生怕武大郎再出个什么闪失。这些年以来,他独自一个人抚养武大郎,受尽了苦难。也是近年来,自从屠夫入了庄府后,拮据的境况才有所好转。
只是,关于这些,那只名贵的拨浪鼓却永远也没办法知道了。
就在武大郎差点被马车撞翻的那一刹那,那只拨浪鼓一不小心从武大郎的裤兜里掉落了出来。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们未曾注意到。
倘若,它能看到武大郎回家后的那一幕,或许该后悔自己曾经对于武大郎的讨厌。他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罢了。
屠夫心情稍稍平复后,武大郎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去裤兜里找寻拨浪鼓,却发现口袋中空空如也。
他遽然惊慌失措。但是,他很快又收起了自己的愁容。他想出去寻找它。可是,他又不想再惹父亲不愉快。
第二天一早,他才早早地出门,希望能找回拨浪鼓。只是,他把街道来来回回翻了好几个圈,甚至把街上的行人反复询问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只名贵的拨浪鼓。
他遗憾地回家,强忍着哀伤,什么也没跟父亲说。
也许,有些人的成长,往往就只在一瞬之间。从前的那些叛逆,不过是为了寻求所需的关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