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史记》第37天：不退步就是最大的进步
殷本纪·5
殷的兴衰跟波浪线一样。兴，衰，诸侯不朝；复兴，复衰，诸侯不朝；再兴，再衰，诸侯不朝。
正应了这句话，不退步就是最大的进步。做不到？做不到。是个标准，在那，努力，至少留下复兴的种子。
殷王位传到武丁，武丁得贤臣傅说，再次大治。
原文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鸣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
笔记
这一天发生一件奇事。也见于《尚书·高宗肜日》，据研究这一篇是武丁的儿子祖庚祭祀他发生的事，肜是一种祭祀仪式，今天祭祀明天连着祭祀。太史公引用的时候，发生了偏差。这里按其意理解。
武丁祭祀商汤，第二天，有野鸡飞到鼎的耳朵上打鸣。
就是放到今天，祭祀的时候看到这个场景，也很难不跟神异联想起来。商人几乎事事都要祭祀占卜，武丁害怕也就不足为怪。祖己说：大王不要担忧，先搞好政事要紧。
祖己于是训诫武丁说：上天监察地上民众，主要看他们的行为是否符合道理，有的人活得长有的活得短，不是上天让民众夭折，中断他的生命。是民众自己德行不修，又不服罪，等到上天根据他的德行来决定他的命运的时候，才来问怎么办。唉，王应该慎重对待民众，都是天的子民，祭祀有它的章法，不应当特别丰厚抛弃通常的做法。
大概是武丁祭祀过于丰厚吧。
历史学家研究甲骨文卜辞后发现，他们其中一次最多用五百个奴仆于祭祀，那场景大概比梅尔吉布森导演的《启示录》还要血腥。而武丁祭祀过于丰厚，想想不寒而栗。
《启示录》剧照
武丁听从祖己，修政事行德行，天下开心拥戴，殷再次复兴。
原文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卯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猎於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笔记
武丁死后，儿子祖庚为天子。祖己赞扬武丁能因为怪异的野鸡而修德，为武丁立庙，尊称为高宗，并写下来《高宗肜日》和《训》两篇。
祖庚之后，祖甲成为天子，淫乱，殷再次衰落。这之后，殷再也没有复兴。庚丁，据甲骨文卜辞是康丁。传到武乙，再次迁都到亳，黄河以北。《竹书纪年》说盘庚迁殷之后，到纣，商人没有迁都。
武乙也是个奇葩。他做了人偶，叫这个偶人为天神。不是尊奉，而是为了羞辱。武乙与偶人玩博戏，让人替天神走棋。天神输了，武乙就羞辱他。武乙还用皮革做袋子，装了血，高高挂起，仰面射这个袋子，称为射天。
六博棋
武乙是疯狂？是想取代天的位置？不知道。后人只知道他在黄河和渭河之间田猎的时候，上天打雷把他震死了。雷震死！一个行为艺术家的一生。
黄河与渭河交汇
武乙之后，殷商传到武乙的孙子帝乙，再次衰落。而武乙无道竟然没事。
帝乙长子微子启，启的母亲没有地位，微子启无法继承天子之位。小儿子辛的母亲是正宫，于是帝乙以辛为继承人。辛就是商代诸王当中我们最熟悉的纣王。
留给殷商的时间不多了。
原文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於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於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於鬼神。大冣乐戏於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笔记
太史公笔下的纣王，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同时也是个自视甚高，认为人人都不如自己的人。他天生明察敏捷，耳聪目明，而且勇猛过人，徒手就敢跟猛兽搏斗，他的智慧足以抗拒谏言，你说啥他都能把你怼回去，黑的他能说成白的，掩饰自己的过错。他以才能向大臣自夸，以名声来压倒天下。这样的人只能顺着来，要嘛就是反了。
纣王爱喝酒，享乐过度，宠幸妇人，尤其是妲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乐师涓创作新的放荡的曲调，还有北里之舞和靡靡之音。这样的音乐在今天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事，但天子是表率，音乐上也要有讲究。你看国家正式场合的音乐，哪有这样的。
纣王花钱无度，厚征赋税装满鹿台（今河南淇县）的钱库和钜桥的粮仓，大量搜刮各种狗、马和神奇的玩意儿，充实宫室。纣大概还是皇家园林的缔造者，扩建沙丘苑台（今河北广宗县），各种野兽飞鸟放到园林中。
纣王的理想国
殷商重鬼神，而纣王对鬼神轻慢。《封神演义》说他到女娲宫进香，因为垂涎女娲容貌，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对女娲娘娘题写淫诗。商王从武乙开始，基因突变，从敬神到渎神，耐人寻味。纣王在沙丘冣（聚）歌舞杂技，酒池肉林搞起来，让男女赤裸在其中追逐，通宵喝酒取乐。商代的海天盛筵、天上人间。
华尔街之狼
人性依然。
原文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於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笔记
帝纣这么整，没意见才是怪事。
对于百姓有怨恨，诸侯反叛的，纣大刑伺候，发明了大名鼎鼎的炮格——铜格下面升火烧炭，让罪人在铜格上行走，一烫就会掉到火炭里面。
当时西伯昌、九侯、鄂侯担任殷商三公。西伯是西方诸侯之长，西伯昌就是周文王。九侯也称鬼侯，河北磁县有鬼侯城，是九侯在王畿内的封邑。鄂侯，也有写成邘侯，前者在山西乡宁，后者在河南沁阳。三公整体看都是偏西的诸侯。
三公位置大致示意
九侯有个女儿老漂亮了，九侯把她献给了纣王。但是这姑娘讨厌淫乱，纣王一生气杀了她，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醢（音海）就是这一酷刑的名称。
鄂侯极力进谏，辨之疾，争辩得非常厉害，结果纣王把鄂侯给做成了肉干。西伯昌听到这事，暗自感叹。谁知道被崇侯虎给知道了。崇侯虎是崇国的君主，一说在陕西户县，另一说在河南嵩县，户县离周人地盘近一点。
崇侯虎向纣王告密，西伯昌被囚禁在羑（音有）里，今天河南汤阴县，距离安阳不远。西伯的臣子闳夭等人，搜集美女和珍奇的东西、好马进献给纣王，纣王因此赦免了西伯。西伯出狱后进献洛河以西的土地给纣王，以求免除炮格之刑。洛河以西，大概是三门峡以西、灵宝、潼关等地，不知范围多大。
纣王答应了，并赐给西伯斧钺弓矢，让西伯征伐不听令者，让西伯当西方诸侯的首领。顺着纣王来，啥都好说。
内政上，纣王任用费中，此人擅长的就是阿谀奉承，贪财好利，惹殷人讨厌。又任用恶来，听听这名字，不干坏事都对不起这个名字。恶来喜欢搬弄是非，说人坏话，诸侯因此与纣王渐行渐远渐无书。
打完，收工。
明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