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胡波《大象席地而坐》

2018年第55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提名出现一张黑白照片，那就是《大象席地而坐》的导演胡波，他已于2017年10月在北京租住的房子里上吊自杀。大家可能没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多多少少听过有个青年导演因为四个小时时长电影未能如愿播出而自杀的新闻。

29岁，拍了一部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出版了两本书《大裂》、《牛蛙》。

胡波的文字和电影一样很丧，看似在调侃，很轻松，背后却是大片大片的绝望。我很尊重他最后的选择，这也和他的作品保持了连贯性。最起码，他是个真实的导演和作家。

这部电影的配乐和选角都非常出彩，主题曲是由花伦乐队演奏的后摇滚曲目《大象》，就是这篇文章的BGM。女主自带侧颜杀，每个角色仿佛就是特定为这些演员量身定做。

“我觉得我们生活就是一堆破烂，每天堆到我跟前，每清理一堆，就有新的堆过来。”

电影里的每一个角色都很肮脏，甚至于有些人自己本身都觉得自己很肮脏。最近在看陈晓楠做的对话节目《和陌生人说话》里面采访一位PUA成员,专门靠学习一些技巧骗别人上床，然后再将其抛弃。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被采访的男孩子形容自己“觉得自己很恶心”，然后反问主持人，“难道你不觉得我恶心吗？”。我被这个人的直爽而震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直面自己。

于城，一个社会里的小混混，整天无所事事，睡了好朋友的老婆，让好朋友看见了，于是好朋友当着他的面跳楼身亡。他一直欺骗自己，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前女友，因为前女友拒绝了他，他才睡了朋友的老婆。但他似乎并不真的喜欢前女友，“你这些表象都是你经营出来的，其实你脑子里想的和别人女人都一样，我每天就看着你啊，看你怎么展示你自己，你天天放你滑雪、潜水、过中产生活，你好好看看这儿，装什么中产生活。” 他想带着前女友去满洲里，但她不想和他去任何地方。

韦布，中学生，在全市最烂的学校上学，并被教导主任告知将与另一所学校合并，大部分学生没学可上，只能去摊子上卖烤串。韦布虽然并不喜欢教导主任，但他认为教导主任这句话说得没错，他以后可能就是一个卖烤串的。他的父亲因为行贿而失业，母亲靠卖废品撑起一个家，他因为相信好朋友没有偷手机，得罪了于帅（于城的弟弟），并意外将其推下楼梯，不治身亡。于成正在满城找他，他不能回家，只能去找奶奶，然而发现奶奶已经死在家里好几天了。他无路可走，于是他想起了满洲里，他要去满洲里看大象。

黄玲，韦布的同学和心上人，母亲整天醉酒，无暇顾及到黄玲。得不到爱的黄玲，爱上了学校的教导主任，然而当他们在一起的视频在学校被公开后，教导主任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前程，并马上和黄玲划清界限。黄玲那仅剩的一点爱也被泯灭，到了后来，教导主任老婆和教导主任找到黄玲的家，扬言要把这个“骚货”揪出来，绝望的黄玲面无表情，从角落拿了一根钢棍，朝教导主任和教导主任老婆身上重重地打去。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买了一张去满洲里的票。

老人，被儿子和儿媳逼到只能生活在阳台，然而还不够，儿子觉得老人在家妨碍了自己的生活，决定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去。老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小狗，然而小狗被一条大狗咬死后，老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得不去面对他余生在养老院的生活，他想要逃避，于是带着自己的小孙女踏上了去满洲里的行程。

所以，为什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去了满洲里？满洲里到底有什么？——“听说满洲里的动物园有一头大象，它他妈的就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在那，然后所有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他们想去看看这个神奇的大象，想一探究竟为什么这只大象可以一直坐在那里，他们不用再去面对一团糟的生活，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可以逃离现在的一切，那个地方就是满洲里。

然而去了满洲里，生活就会变得好起来吗？正如胡波崇拜的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所说“每个人都希望，明天会比今天更好，但我想这只是个梦，我并不相信真的会更好。”

最后的最后，生活又玩弄了他们一次，为什么大象一直坐在那？答案竟然如此简单，“因为它的腿被打断了。”

很多人觉得胡波的电影很压抑，看不下去，其实他只是在平静地记录生活，很多人每天的生活就和他镜头里面的人物一模一样，这些人当中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只是我们不愿承认而已。

又记：彭昱畅（韦布的扮演者）因为这部电影获得了第55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提名，章宇（于城的扮演者）后来拍了《我不是药神》，获得了第55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提名。也许这一切已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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