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空巢”叫“跟儿女进城”

导读：随着生活压力的加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奋不顾身的投身到平台更为广阔的一线城市，“北漂”、“蚁族”、“蜗居”在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代名词。当80后还在叹惋三十而立的生存压力时，另一个千百年一直存在的问题已经向他们袭来，“赡养老人”成为众多压力中越来越沉重的一个。“空巢老人”数量逐年递增，由此而引发的社会问题也在逐渐被大众关注。空巢，意味着思念、寂寞与无助，殊不知还有另一群“空巢老人”，虽然可以守在子女身边，却在承受着别样的巨大孤独感。

本文采访及素材提供者：孤松堂主、豆哥、大鹏。

2016年夏，暑热难当，在石家庄开往曲阳县的一辆大巴车上，赵老汉与几个持曲阳口音的人相谈甚欢。旁边的年轻人提醒：“爸，你眯会儿吧，回去还得去田大夫那输液呢。”

“你让我回家，我这病就好了，在你那憋得慌。”

赵老汉是在年前被儿子接到石家庄的，儿子在省会买了房，算是稳定下来了。装修好房子以后就提议把赵老汉接过来，一来帮忙照顾孙子，二来赵老汉也六十多岁了，父子俩在一块儿有个照应。一开始赵老汉是不情愿的，耐不住儿子软磨硬泡，甚至说把老爷子一个人留在家里让村里人笑话。赵老汉为了儿子的脸面才勉强答应，结果一到石家庄就后悔了，半年里一直嘟囔着要回家。直到入了夏，一直身体很好的赵老汉经常头晕，进医院检查被医生纳入高血压人群。赵老汉这次执意要回去，儿子才妥协了。

回家后的第二天，赵老汉就坐在旧供销社大厅的麻将桌上，并没有去找田大夫。牌友们笑他好好的电梯房不住，好好的空调不吹，非要回家躺土炕。赵老汉的牢骚就像卸了闸的水，说城里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跟坐监狱似的。天天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一整天除了儿子下班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高血压就是生生给憋出来的。儿子知道他好打牌，曾经拉他去棋牌室，可赵老汉根本就坐不下去。按照他的说法，打牌就得边玩儿边聊才有意思，几个不认识的人坐一桌，话说不到一块儿去，牌打的也憋闷。

在石家庄待了半年，赵老汉变得长吁短叹，偶尔出门溜溜弯儿也很少跟旁人说话，口音都不一样，别扭。天天窝在屋里看电视，烟也比以前抽的凶了，渐渐没了精神，经常头昏脑涨，浑身不自在。回老家一段时间，症状才慢慢消失了。

在保定市北二环某小区，每天早上六点钟，张阿姨就推开单元门一个人背着手出来转悠，手里拿一个蛇皮口袋。七点多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捆好的纸箱子和半袋子饮料瓶。孤松堂主与张阿姨住同一个单元，见面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熟络起来，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

终于有一次，孤松堂主从超市买东西回来，正好遇到张阿姨也往回走，就聊了起来，才知道她也是从农村搬来和儿子一起住的。张阿姨很健谈，说不能说子女不孝顺，自从把她接过来之后就经常肉啊鱼啊的不断，可是她看着每天生活开销那么大，心里很不安，连喝口水都要花钱！反正这里没认识的人，整天也闲着没事儿干，一开始张阿姨会徒步走几公里去赶二环边上的下午集，买菜能比小区周围菜市场便宜一半儿还多，以此来减少生活开支。可是集市要下午三点以后才有人，张阿姨醒得早，一上午闷得难受。后来偶然发现了一个废品站，于是张阿姨也慢慢的加入了捡破烂的大军。

张阿姨笑着说：“你看小区里那些捡破烂儿的，全是老头儿老太太，我跟他们聊过天，大部分都是从农村出来帮子女接送孩子的，孩子往幼儿园一送，自己在家就闲不住。出来捡几个矿泉水瓶子，就够买棵圆白菜了。况且我在家种地忙活了一辈子，突然不让种地了，俩手一闲下来感觉心里没着没落儿的，总想踅摸点事儿干。搁以前这点儿早就下地了，趁着早上太阳不毒去拔草，天热上来才回家做早饭，拔下来的草经正午的太阳一晒，全给晒死。这么大年纪城里哪个单位要？都来捡破烂儿了，就这小区物业还不乐意，废品放楼下一会儿就被收走。后来我放楼道里，结果打扫卫生的大姐被罚了好几次，咱也不落忍。再后来我放家里阳台上，儿子三天两头闹意见，说装修好好儿的房子净放一堆破纸箱子，还偷偷给我扔过两次。我昨天刚跟人家取了经，弄个脚蹬三轮，把捡来的废品放车上，物业就没权利收走了，你总不能从我的车上往下扒东西吧对不对？这礼拜天我也去买个脚蹬三轮车，捡破烂的时候还能走远点儿，还省劲儿。”

走到单元楼下，张阿姨还指着小区的绿化带惋惜的说：“你看看，这么大一片空地，拿来种草，真不知道你们城里人是怎么想的。这要是点上黄瓜豆角的，一夏天都不用买菜了。”

下午五点，廊坊市某幼儿园门口聚集了一大堆接孩子的家长，院门还没开，人们都三五成群的聊天。有几个老太太也在一起嚼舌头，无非是相互询问一些在哪个小区哪栋楼住，孩子在哪个班之类的话题。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问另一个人：“听口音你不是廊坊市区的吧？老家在哪？”

“大王庄的，这不孩子在这边上班吗，孙女上幼儿园没人接送，就把我弄来了。”

“哦，住哪小区？住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呗！在老家吃了晚饭，不是有人来家里串门儿了，就是去别人家串门儿，实在没地方去街上站一会儿都有人聊会天儿。这可倒好，我来快半年了，连对门儿叫啥都不知道。城里不实行串门儿，吃了饭就是看电视，没意思。我就喜欢家里东家长西家短瞎聊天那劲儿，这不行，跟坐监狱一样，除了接孩子出来一趟放放风，平时都不知道往哪去。要不是照看孙女，打死我都不来。我家就在旁边这小区四号楼302，你们没事儿过去待着去啊，我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没意思！”

白发的老太太象征性的应承着，然而大家都知道，可能她们当中这辈子也不会有人到四号楼去串一次门儿。

中国自古把“孝”字看的很重，赡养老人也讲究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媒体对空巢老人的报道大多是孤单无助的，于是孝顺的有能力的子女会千方百计的把老人接到城里来和自己一起住，以期有所照应。却不知带老人进城，对于一些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只不过是带进了另一个“空巢”。所养和所依做到了，老有所乐却反而比原来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简单说就是物质上带他们步入了小康，精神生活上却使得他们一贫如洗！

《论语》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孤松堂主并不想否认大家去闯事业，只是觉得尽孝也是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在闯事业的同时，不妨考虑下拿出几年的时间，在父母最需要子女的时候，回到他们身边，在他们膝下奉养尽孝，而不是仅仅把他们从农村的“空巢”转移到城市的“空巢”。

本文系孤松堂主原创，欢迎转载，抄袭必究，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