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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战的破与立

2018-01-13  本文已影响61人  土逗公社有更新

编者按:《星战8》在中国电影市场并未收获好评。尽管“对于大部分观众而言,这不是一部优秀的商业片”,但是新序列在构想一个新政治平衡、反思个人英雄主义乃至女性领导者方面,还是可圈可点。

围绕《星球大战8》,出现了几个比较奇怪的趋势——影评人的普遍好评;粉丝圈对其颇具争议,北美普通影迷对国民电影的狂热;以及在中国市场的失序(被某爱情喜剧打扁了,截止目前刚刚过两亿)。对于本片而言,延续了星战老牌的叙事方式,但改变了三幕剧式的故事结构,没有明确的戏剧高潮,而是由几组冲突性事件和三条叙事线构起交叉的完整叙事。但是商业片的文本空间本身相对局限,这使得作品内容量略显冗杂,这也是对非粉丝受众来说,电影让人感到枯燥的原因。

《星战8》中国市场反响平平,图片来源:凤凰网

我要先说,对于大部分观众而言,这不是一部优秀的商业片。但对星战体系感兴趣的人而言,这部片子依然有很多可以谈的东西,相对于《原力觉醒》几乎照搬《新希望》的模式,相对于保守的前作,本篇有了很多大破大立的东西。

星球大战与中世纪骑士小说

本片首要的一个突破是对于绝地的信仰和组织进行了反思。对于绝地这种一元两体哲学观来说,绝对意义上的原力平衡,永远处于动态之中,甚至很多时候不是可达的。这种观点在轴心时代的形而上学或本体论论述中也非常常见。

这就导致一个类似于弹簧的运动模型——当你开始通过执念于黑暗面的时候,黑暗面的否定面开始呈现,你心中部分善意会导致你的黑暗执念被动摇,比如凯洛伦通过杀死自己父权韩索罗,来将自己整体献祭给原力的黑暗面,并证明自己能够接近于他想象的“黑勋爵”,证明自己可以如达斯维达般强大。但是杀死父亲韩索罗并没有让自己完全沐浴在黑暗的结痂里,相反这个事件如幽灵般闪烁心间,使自己陷入焦虑和动摇;《原力觉醒》中带武士团对于斯诺克的效忠和冷血,在和几次雷伊原力连接加上斯诺克的怀疑,这使得其内心有了少许软化,甚至互相取得了懵懂的信任,这也导致最后杀死斯诺克之后,雷伊甚至把希望短暂寄托给了凯洛伦的放手,而凯洛伦居然也希望雷伊和他一起加入第一军团的事业。于是出现了一段非常戏剧化的冲突和解,代表光明面和黑暗面的两个不同人,最后都默默从自己的抽象规定性走向了自己的具体否定,极端的二元价值产生了莫名的和解,直到双方触到原力的平衡处,又匆匆分道扬镳。

雷伊和凯洛伦,《原力觉醒》剧照

很显然,雷伊也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当你执念于光明面的时候,黑暗面会温情地从原力的背后爬过来抚摸你的脸颊。从《原力觉醒》之后带着反抗军的希望来寻找卢克,希望得到其亲传授业。当卢克询问她为何而来,她用了一个光明面的理由——为了反抗军的事业,阻止第一军团的霸权。这个宏大叙事最终也走到了自己的否定面,在个体与反抗军事业的空白处,滋生出一个看似不重要的念头,于是从宏大叙事走向自己的否定——寻求自己父母身份和自己的身世。雷伊在卢克的那短暂数日中,笃信光明面的她,在卢克引导下感受原力时直接滑落到了原力黑暗的洞穴边缘,引起了卢克的惶恐。而她之后进入洞穴亲手触摸黑暗面的预示,也是为了找寻自我和父母身世。在几次与凯洛伦的原力FaceTime(指视频通话)过程中,从初次的剑拔弩张到对凯洛伦有几分奇怪的共情,以至于卢克在窥视到两人的触碰时,歇斯底里地暴怒。

这种一体二元哲学观中,常见的神话设置方式和形而上学论述,其实贯穿了前传三部曲。前传三部曲还是集中在安纳金的个人焦虑,自我怀疑和主体分裂中寻求戏剧矛盾的突破点,但这一部星战却将这个东西提到母题的位置,对于卢克的塑造便是这样一种逻辑。在星球大战旧正史(EU)里面,《绝地归来》之后,卢克成了有史以来最完整的原力敏感者,伟大的绝地武士,对于新共和国的初创史几乎是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带着原力修行的最完备形态走向宗师,力量甚至手撕歼星舰或黑洞这种可怕的东西,星战历史本该就此历史终结,这也是很多粉丝喜闻乐见的完结。可是在新正史被迪士尼抛出来以后,卢克的形象却让很多粉丝觉得不可接受——卢克也会自我怀疑,内心也有脆弱的地方,对于原力和绝地信仰的理解,甚至需要英灵状态的尤达大师来提醒。但是作为《最后的绝地武士》,这位看起来戏份不多的绝对主角,其自身的内心发展其实是本部星战主体冲突性最强的一个缩影。从这部来说,在新共和国的开端,卢克积极入世参与草创新的绝地武士团,并且把从《帝国反击战》继承自尤达大师的理念和自身的修为,开始教导新的绝地小朋友。但是笃信于原力光明面,让他恐惧,他认为已经被消灭的原力黑暗面会继续滋生,于是当他看到作为原力敏感者的凯洛伦(当时还叫本索罗)有可能被黑暗面所亲吻,他在那一刹那却反而从光明面的否定出现,想要用杀人的方式来捍卫光明面,虽然卢克的宗师修为阻止了自己,但对于光明面的极度执念其实滋生了自身的黑暗面甚至暴戾。最后的结局适得其反,还在光明面侧目黑暗的凯洛伦被这一举动直接完全推入了黑暗,跌入到卢克不可见的深渊之中。

这一举动导致了卢克对绝地信仰的怀疑,因为在他信仰的原力平衡中恰恰出现光明阴影里的黑暗,以至于他悬置了那些代表传承的绝地经典,带着对否定面的恐惧,隐居并想中断绝地的传承。这是《最后的绝地武士》这个标题的最重要的含义,主要指的是这种传承体制的终结

雷伊和卢克 《最后的绝地武士》剧照

而类似的现象在前传三部曲的安纳金中,也有体现。安纳金在原力的否定面预示中看到了自己妻子帕德美死亡,而由于自己母亲也死于这种预示之后。安纳金对自己笃定的原力信仰产生了怀疑,而当他在请教尤达大师的时候,尤达大师给了一套庄子《人世间》一般的论述,并且认为生死只是原力运转过程中一个不可避免的自然事件,不应赋予悲喜,而作为绝地武士应该保证自己的平和和对原力平衡的亲知。这段观点非常高明和超脱,但是并没有解决安纳金的问题,相反让对原力平衡产生了隔膜,加上绝地议会由于传承的宗法,对于年轻的安纳金还不能给与完备的承认,尤其是让他无比纠结的大师名号。在几次请战想证明自己被拒绝后。安纳金实际上从信仰和政治上都被默默推到了帕尔帕廷那一边,虽然他内心光明面还在抗拒。当然,最后安纳金为了爱情走向黑暗面,在走入黑暗又陷入挣扎,最后导致自己妻子死亡的真正导火索(帕德梅在分娩之后,由于安纳金本人的作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反而是自己的堕落,于是为了捍卫爱情堕落的这位绝地武士,最后由于自己的堕落导致妻子的陨落,这也算是求不得之苦的一种骑士小说式的体现了。

安纳金的黑化之路

作为两大太空歌剧体系之一,星球大战实际上在很多情景书写上类似于《罗兰之歌》这种中世纪骑士小说——荣耀信仰和正义的事业,在人情爱情和现实之间的张力,是主要的戏剧矛盾展开。而作为教团武装的绝地武士设定,就更像在星系的尺度去讲述中世纪的欧洲领主时代。而就上文所论而言,安纳金的堕落并不是单纯自我的堕落,僵化和靠神圣性叙事组织的教团武装天然的缺陷,也是安纳金堕落重要的推手。这件事情在前传三部曲并不是太明显的着墨点,在《最后的绝地武士》通过凯洛伦这个镜像事件展开,提出了一套反思。

而这个反思的变革也非常好玩,正传三部曲,前传三部曲和新正史三部曲三者之间的割裂,本身只是卢卡斯影业在拍摄和投资计划,以及团队不同造成的自然割裂,三部作品的交错并不是完全主观去安排的,而具备偶然性。而当本部作品提出这种反思之后,三个系列的割裂和非连续反而成了一种连续性叙事。比如尤达大师的个人理念从前传不喜不悲,齐物适德的圣人——到安纳金堕落之后,正传中对于卢克的个人成长就提供很多入世的关切和原力平衡的世俗化解释——再到本部作品提点卢克时候那种阔达和向前看的态度,经典毁了就毁了,传承方式终结就终结了,但是绝地信仰永远在当下,必然也会有新的开始。

新共和国的困境:革命之后

其次,我们来谈第二个方面的问题,也是《最后的绝地武士》的第二重含义——作为精神领袖的绝地武士的消逝,作为新开始的绝地事业的诞生。整体而言,《原力觉醒》的配套小说,对于新共和国的现状介绍还是比较有限的。但是也基本介绍了旧帝国破灭后,新共和国的困局。新共和国是依然回到了议会共和制的逻辑上去,但是面临很多问题,旧帝国霸权武装破灭后,新帝国的疆域中存在大量无法实际控制的星球,而且存在大量原属于反抗军统一阵线的地方武装。而新议会的主体还包括很大程度上旧共和国的贵族,这些人在西斯帝国时期也是议会成员,而新共和国他们依然没倒。这就跟魏晋南北朝,九品官人法确立后的士族们一样,政权可能变化,但掌权者都得和世家大族们共天下,诸如弘农杨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等留北士族或者河北坞堡,政权变化多端,但是总得这群人参与治理。而新共和国也是类似的情况,而这些贵族们对于各路起义军领袖参与政治实际上是由排斥态度的,这也是为什么莱娅公主不去母星当议长,领导的兵规模还比正传小了不少。而且新共和国实际上还是承袭旧帝国的统治方式,为了共和理念也没有使用强力的常备军和高压政策,帝国内存在大量各路武装(这个在本部作品最后莱娅公主呼救的情节可以看出来)在各盘踞地区形成了自己的基地和地方自治体系。

新共和国的标志

而这些统治空白的间隙,就形成了卡赞斯坦所说的多孔化政治空间,这也是使得第一军团这种帝国残余势力能够翻身的原因。甚至凯洛伦在试图邀请雷伊加入的时候,提供理由也是“建立统治秩序”。恐怕第一军团这种组织虽然由于剧情需要充当了单纯的反派,但是把文本如果小说化一点,说不定在不少地区还特别崇尚帝国残余势力建立的秩序——起码影片里面出现的那些个纸醉金迷的资本家星球肯定特别喜欢。而旧共和国的军事是很依赖于绝地武士团的,在前传与贸易联盟的战争之中,绝地武士团不仅有部分外交自主权,只是名义上听命议会(但是听调不听宣),军事指挥和协调资源也非常强大,在贸易联盟战争前期,旧共和国甚至没有很拿得出手的常备军,绝地武士起到了非常大的军事效果。而在克隆人战争期间就更明显了,绝地武士团几乎渗透到各个军事层级作为指挥员存在。当然,议会出了帕尔帕廷这位西斯君主的帝国野心,议会-绝地武士团的二元体系也就到头了,手头上拥有常备军的议会,在野心家的煽动下和大部分共和国贵族们的平庸之恶下(并不是全部共和国贵族,少部分还是忠于共和国而且参与组织了反抗军),旧共和国就这样败亡了。

当然,诸如《余波》,《原力觉醒》等配套小说的说法,新共和国的统治在贾库战争之前本身是由起义军领袖(Mon Mothma)作为领袖领导战时共和国议会。而星系的地域分区包括核心星系,内环星系和外环星系。贾库战争之后,帝国残余势力被迫停火,新共和国建立了轮席共和国,并且共和议会排斥拥有地区武装的莱娅等人,但在外环星系帝国残余势力得到滋生,也就是上文提到的“空白区域”,第一军团崛起。新共和国能够征召的只有莱娅等原反抗军联盟,拥有议会给予正当性的军阀们。

可惜根基不稳的新共和国甚至是低配版的旧共和国,旧正史(EU)中卢克几乎是护国公一样的人物并且还是精神领袖,新共和国的统治秩序很大程度上寄托在了卢克培养新的绝地武士团身上。而这件事情的失败,使得新共和国根基羸弱,即使没有被第一军团用死星外挂轰掉母星,十有八九也维持不下去。这使得,原反抗军序列的各路诸侯们反而成了新共和国唯一可以调动的力量。而这一部,也确实体现了反抗军这种自产自养的部队所面临的困局,经不起消耗性战争,能够调动的战争资源稀少,永固性的根据地就那么几个,在《原力觉醒》里面基本上靠个人英雄的奉献。

而表现这个困局之后,这部电影其实又做了另一重星战片的突破——反个人英雄主义。本部电影无论是波达默龙的盲动主义军事策略,还是芬恩的脑子一热进攻主义,都经历了彻彻底底的失败。甚至开局的惨胜反而直接导致了反抗军后面的军事困局,这位个人英雄典范,在被第一军团舰队追击时期想的一切策略和搞得士兵变节全,都证明其主要起负面效果。那种主角开挂的反抗军套路开始退场,星战也开始塑造领导者的隐忍,决策能力,和大度包容上去了,这将反抗军从平面化的符号变成了可以立在文学现实里的具体组织,并有着严格的组织纪律和运行结构,虽然还很单薄,但这算是一个重大进步了。从女权主义批判的角度来说,星战这种设定一定程度上批判了80年代新自由主义女权批判的“男性气质”,包括文学中被鼓励的正义愣头青和大家长式的掌权者形象。并且对于女性领导者的气质与文学形象做了一定的探索,整体而言哪怕是文艺片对于强势女性的塑造都是极端男权化的——认为强势女性必然存在失序的感性内心,于是矛盾点成了社会形象和自我内心掌控的矛盾;认为强势女性都有某种神经质的癖好(最直观就是大部分我朝都市爱情剧里塑造的强势女性);或者渲染了女性对于男权的仪式化反抗缺没有内核。好莱坞由于女权主义批判从第四波浪潮(就当代这一波)开始,形成了电影创作的自我审查,但是很多时候依然会有缺陷,《妇女参政论者》由于有历史的支撑还不至于显得单薄。而劳模姐参与的很多电影对于女性角色的变革确实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由于编剧工业的男权残留或者商业片叙事空间有限,并没有给予更进一步的角色内容探索。

莱娅公主 《最后的绝地武士》剧照

《星球大战8》虽然表现得依然薄弱,但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这里面的女性领导人是有内容的,莱娅公主就不说了。其中莱娅卧病时期,作为代理主官的霍尔多将军——拥有领导者的权威和人格魅力(面对波达默龙的质问的时候),同时有优秀的军事理性和战场决策能力(其安排的逃跑策略如果没有被芬恩这种盲动猪队友泄密,应该是性价比非常高的策略),并且具备强势的自我掌控力和领导技巧(这个尤其是下属开始质疑其决策的时候的坚持,以及对于军事决策的保密安排),有领导者的宽容(波达默龙的军事变节,霍尔多将军很大度地包容下来了,甚至没有秋后算账还托付莱娅委以其重任)和责任心。甚至在最后要主动留守巡洋舰,一个作风硬朗的领导者形象油然而生,最后舍身与第一军团歼星舰同归于尽,更是尽到了一个军事主官的荣耀。我们先不谈军事主官这种奉献精神是否符合你我的政治哲学立场(我个人是反战,我可不像某些人扣帽子非说我要恢复战争神圣性,玩断章取义游戏,我先声明在这里),但是单就文学效果而言,这种形象整体是突破的,并且建立了一个性别平权后女性领导人的政治逻辑。

所以,星球大战作为商业片只能说是优秀的工业品,还不至于在商业险的同时兼顾很多其他的东西,也让普通观众感到乏味。但作为对星战世界观的大破大立而言,完全可以去看一下其中好玩的细节变革。

作者:acelrovsion

编辑:耄耋

美编:黄山

土逗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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