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课程学习笔记⑨ || 结构篇：如何搭建散文结构， 抵达“似散
讲师：庞余亮
鲁迅文学奖得主、万松浦文学奖得主
知识点：
※ 三个关键点，重新认识散文结构
01 ‘形散而神不散”≠不需要结构
02 好散文需要结构
03 散文结构有强弱之分
形散而神不散” ≠不需要结构
案例 | 江子《燃爆记》
※ 作者笔下的母亲“总是一副满腹怨气的样子。她这一辈子，好像很少有满意的时候”。
※ 正是这样的怪脾气，让母子之间、父母之间有了沉默中的误会。尤其是父亲生病时，作者四处给父亲求医，可一旦父亲不见好转，母亲就责怪他，矛盾更加激化。
※ 母亲偷偷放鞭炮给“我”送行，小小的“违法”行为拍案叫绝，凸显了母爱的宿命。
这是情感的胜利，同时也是结构的成功。
不重视结构的三种表现
※ 不重视开头：这是很多游记散文的毛病，写到 一半，才回到主题上来。
※ 不重视剪裁：大多见于叙事散文中，因为素材太多，恨不得把所有素材全部堆放在文章里，反而影响了最初的效果。
※ 不重视结尾： 很多说理散文，说到最后，要么突然断气，要么突然高八度。
究其原因：似乎“中”了“形散而神不散”的魔。
李 广 田： " 诗 圆 文 散 ” 说
※ 诗必须圆，小说必须严，而散文则比较散。
※ 写散文，就像 一个人随意散步 一样。
师 陀《 散 文 忌 散 》
散文并不是要写得散，而是和其他文体一样，要写得集中紧凑。你可以写景、叙事、抒情、发议论，也可以时而叙事，时而写景，时而抒情， 时而发议论，尽你的能力，把风景、人物、议论组织在一个题目下面，但要分层次，要有步骤，就像我们日常做工作， 一步步接近目标，把意思说明白， 一篇文章也就写成了。
八股文讲究起、承、转、合，作为文章作法的一种， 本来不坏，坏就坏在它专讲形式， 又规定成为唯一 的形式，全不管内容。我们应该反过来，先讲内容，有了内容再研究形式，量人裁衣，有了具体的人才谈得上如何打扮。
要重视散文结构，但不要变成专门的形式主义。
萧 云 儒《 形 散 神 不 散 》
※ “师陀同志说‘散文忌散’很精辟，但另一方面‘散文贵散’,说得确切些，就是‘形散神不散’。”
※ “神不散”,就是中心明确，紧凑集中。
※ “形散”指散文的取材十分广泛自由，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还指它的表现方法不拘一格，组织材料，结构成篇也比较自由。
“ 形 散 而 神 不 散 ” 的 误 区
※ 五个字的“形散神不散”论，散播出去，有了另外的误区 —— 散文只强调“散”,强调自由，失去了边界和疆域。
※ 不需要“结构”的散文到处可见，再加上散文作者的不自律，不强调散文的结构训练，就导致了散文结构的涣散和崩塌。
“散”成了散漫、松散、凌乱、失序，再好的句子也成了“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 形 散 而 神 不 散 ” 是 指 散 文 有 大 自 由
※ 散文的选材是广阔的，生活有多广阔，散文就有多广阔。
※ 散文的界限是无边的，诗歌和小说无法抵达的，散文可以抵达。卢梭的 《漫步遐思录》、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几乎包容了 一切。
※ 散文摆脱了小说沉重的肉身，远离了诗歌的不确定性，比如佩索阿的《惶然录》、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记事、状物、说理，什么都可以构成散文。
要对得起这样的自由，必须有其散文的“自律”,这“自律”就是要重视结构。
02 好散文需要结构
不 着 结 构 痕 迹 的 散 文 佳 作 ，往 往 隐 藏 着 精 妙 的 结 构
案例 | 汪曾祺《荷花》
我们家每年要种两缸荷花， 种荷花的藕不是吃的藕， 要瘦得多， 节间 也长，颜色黄褐，叫做“藕秧子”。在缸底铺一层马粪，厚约半尺， 把藕秧子盘在马粪上，倒进多半缸河泥，晒几天， 到河泥坼裂有缝， 倒两担水，将平缸沿。过个把星期，就有小荷叶嘴冒出来。过几天荷 叶长大了，冒出花骨朵了。荷花开了，露出嫩黄的小莲蓬，很多很多 花蕊。清香清香的。荷花好像说：“我开了。”
荷花到晚上要收朵。轻轻地合成一个大骨朵。第二天一早，又放开。 荷花收了朵，就该吃晚饭了。
下雨了。雨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停了，荷叶面上的雨水水银似 的摇晃。 一 阵大风，荷叶倾倒， 雨水流泻下来。
荷叶的叶面为什么不沾水呢?
荷叶粥和荷叶粉蒸肉都很好吃。
荷叶枯了。
下大雪，荷花缸里落满了雪。
第一种结构：四条屏结构
详写春天的屏风：也是人类的童年，欣喜和明亮。
浓写夏天的屏风：写人生的青年，自信而盛大。
淡写秋天的屏风： 写中年生活，养生实用。
快写冬天的屏风： 老年生活，速度更快，字数更少。
第二种结构：更漏结构
※ 古时夜间凭漏壶表示的时刻报更，漏壶又叫更漏。
※ 在《荷花》这篇文章中，其实就是用每个时辰，串起了荷花的生长节奏。
※ 更漏结构在文中是隐形的，属于纬线般的结构，开放，收朵，正好也是人的一生。
第三种结构：水墨画结构
※ 荷缸之空 → 荷缸之满
※ 荷缸之满 → 荷缸之空
※ 荷缸之黑绿红 → 荷缸之白
案例 朱自清《荷塘月色》
第一种结构：水面的波浪结构
从不平静到平静，再到不平静，最后到另一种平静
※ 像微风吹过水面，没有大波澜，但有不断荡漾开的涟漪。
※ 一颗不安宁的心随着涟漪起伏不定，又慢慢安定。
※ 经历了，又似乎什么也没经历。
第二种结构：生活光影结构
※ 光是“生活的尘世”,影是“理想的月夜”
※ 作家写“影”写得越轻盈，越是在写白天的沉重和无赖。
※ 没写出来的白天才是生活的影子。
第三种结构：中国折扇结构
※ “桃花源记”式样的折扇结构：从入世到出世再到入世
※ 一 曲中年男人的出走史、妥协史和归来史。
※ 出走是寻找桃花源，桃花源给了他无限的慰藉，他又带着心中的桃花源回归。
结 构 大 师 名 篇 特 点
※ 既要用墨如泼，又要惜墨如金。
※ 既要撒得开，又要收得拢。
※ 做到自由的形散与结构的精妙相统一。
散文结构有强弱之分
※ 散文结构的强与弱会让散文作品在时光的淘洗中分道扬镳。
※ 散文结构强的作家，比如鲁迅先生、孙犁先生，几乎每篇作品都像一棵大树，多年过去了，枝干清晰，枝叶郁郁葱葱。
※ 写作散文，就要珍惜散文，结构最大化，艺术魅力最大化。
强 结 构 让 艺 术 魅 力 最 大 化
鲁 迅 与 周 作 人 笔 下 的“ 百 草 园 ”
周作人《后园》
※ 写得非常老练，没有 一句废话，没有一处不准确。
※ 按照记忆的线索，按照百草园的空间，娓娓道来。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更胜一筹
※ 年龄元素：哥哥和弟弟对百草园的体验和情感不一样。
※ 性格元素：哥哥有颗火热好奇的大心脏，弟弟有个千岁老人的灵魂。
※ 结构元素：鲁迅是散文结构的大师。
案例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第一层结构：从无穷的“百草”到有限的“三味”
※ 无穷的“百草” :以百当万，童年的丰盈、茂盛与快乐。
※ 有限的“三味”: 数量很少，从童年跨入非童年，很枯燥。
第二层结构：广阔的园子和严厉的书屋
※ 广阔的园子：充满想象力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有碧绿的菜畦、 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低唱的油蛉、弹琴的 蟋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的云雀、传说吃了就可以成仙的何首乌根等等。
※ 严厉的书屋：规则、教条和灌输，让书屋成为模型和桎梏。
第三层结构：两个夏天和两个冬天
※ 生活中， 百草园里有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
※ 精神上，百草园的生活盛大、灿烂，是精神上的夏天，属于彩色故事片；三味书屋的生活枯燥，是精神上的冬天，完全像是黑白无声片。
第四层结构：慢镜头的百草园和快镜头的三味书屋
※ 慢镜头的百草园：叙述速度特别缓慢，有大把大把的时光。
※ 快镜头的三味书屋：叙述速度一下快了起来，快得没有趣味，快得丢失了童年。
※ 何谓文章?文章=文气+章法。
※ “好文章的作者是决不乱走的”,因为“思想是有一条路的，一句一句、 一段一段都是有路的”。
※ 我们找到了“章法”的训练，找到了“路”,找到了写好散文的“结构”,就能写出自己的物，创世界，重新命名；也能写出自己的情，写出情感的饱满度和感染度；同样能写出自己的理，好结构能让自己的理清晰、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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