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投稿连载小说乡土故事

地坑,我的家园

2018-09-02  本文已影响65人  水宠儿
地坑,我的家园

                                (十三)

        不到三年的时间,父亲在西安的生意失败了。由于管理不善,所承包的砖瓦厂严重亏损,除了把之前所挣的钱全部赔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父亲被债所逼,无奈出逃。母亲只得带着弟弟妹妹回到了老家。

        自然,我也结束了寄居生活,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坑。

        父亲不在家,我们家的日子比以前更加难过了。

        但偶尔,父亲会寄点钱回来。

        母亲非常坚韧,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总是一声不吭。 家里家外的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也没见她抱怨过半句。

        彼时,我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所以好像并未用心地去体会过母亲的苦。每天和伙伴们玩玩闹闹,上学下学,不亦乐乎。

        印象最深的是某一年过年,我们没有像往年一样,端着酒菜去奶奶家,而是躲在自己家里。大年夜,我们姊妹三偎依在母亲身边,借着昏黄的煤油灯,母亲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块钱的压岁钱。

        多年以后再回想那个场景,猜想可能是过年实在没钱了,母亲拿不出好的酒菜,所以也就没去。但母亲始终只字未提,我也就没再问过。

        过了几年,父亲终于回来了。

        从外面回来的父亲出手阔绰,给我们姊妹和母亲每人都买了新衣服,还给我买了当时非常时兴的一款手表,带了不少的钱。我们高兴坏了。

        听他说这几年在煤矿挖煤,可我并不知道挖煤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回来就好,终于不用母亲一个人干那么多活了。

        没过多久,父亲响应乡里的号召,把我们家的大部分土地种上了烤烟。当时烤烟是我们县农业局唯一推广的经济作物。

地坑,我的家园

        种烤烟是非常麻烦的活计。

        二三月间先养苗,养苗对技术的要求非常高:需要用木条和塑料纸先弄一个苗篷,苗篷里准备好充分的肥料,洒上烟籽,浇上水,再用细土覆盖……好不容易苗长出来了,隔两天就得浇水,每天要根据温度把苗篷取开,再封上,称其为炼苗。隔上一两个礼拜,还得拔除杂草。

        苗炼好了,就该栽了。

        父母会利用炼苗的时间在地里弄好一溜一溜的梁子,梁子的宽窄决定了烤烟的行距,所以是有一定尺寸的。梁子弄好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地膜。

        栽苗时,得按照株距的尺寸先在地膜上钻眼,然后把带土的苗放进去,浇上水,等水渗干了,再埋上土。

        苗栽好后,隔半个月就得除一次草。隔半个月就得喷一次农药。等到烤烟长得差不多半人高了,就给它掐尖,防止养分只用来长个儿,不给烟叶吸收。掐了尖的烤烟,又疯狂地长岔。于是几乎每个礼拜,又得给它掰岔。

        这期间,任何的天灾都可能使这一季的工夫白费。

        终于,烤烟成熟了。

        我们把架子车放到地头,小心翼翼地进到地里,挑选成熟的叶子摘下来。再把烟叶一摞一摞的抱到地头,装到架子车上,拉回家。

        这期间千万不可撞烂烟叶,否则功夫白费。摘的烟叶也必须保证成熟程度,否则烤出来的烟叶是黑的。

        摘完烟叶回到家,连夜晚又得把烟叶架到竹竿上,因为第二天要装炉烤。村里通常是几家人合伙用一个烤炉。如果时间赶不上,会耽搁别人的事。更何况如果这一期跟不上,成熟的叶子就会变黄溃烂,工夫又白费了。

        装好炉,得有经验的人负责烤烟,因为烤烟对温度、湿度的要求都非常高。如果稍不留神,要么烧焦,要么没烤干,烟茎还是湿的,那么这一期的工夫,又白费了。

        为了摘烟架烟烤烟,人们通常不眠不休好几天。

        烟烤出来,得把它们一把把从竹杆上解下来,放地面上潮湿一会儿。不潮的话稍微一动就成了干沫,潮的太狠的话烟叶又会变黑。

        烤好的烟还需要挑选捆绑,好的和好的一起,烂的和烂的一起,当然,还有不太好的和不太烂的,烂的多的和烂的少的,又可分好多种。必须得一一归类,因为收烟是要分等级的。如果因为挑选问题让自家的烤烟等级降低,卖不上好价钱,那么之前的辛苦又白费了。

        我之所以详写整个种烟的过程,是因为这确实是我曾经最痛恨的一个活计。

地坑,我的家园

        因为家里种了烟,我从此再没了礼拜天,没了寒暑假。甚至于晚上放学回来,还得帮忙架烟直到十一二点。

        种烤烟的第一年收入应该还是可以的,所以辛苦也算是值得。

        到了第二年,父亲除了给自家原来种的地里种上了烤烟外,还承包了别人家的五亩地,全都种上了烤烟。

      这下即使我们全家不眠不休的干,活也是干不完的。偶尔亲戚朋友会来帮忙,偶尔父亲也会在村里叫一两个人,给人家付点工钱,让人家帮忙干活。

        这下我们家也不用和别人合用一个烟炉了,光我们自己的就够烤一炉。于是父亲除了摘烟叶、架烟、拣烟,还得不眠不休地烤烟,整个人熬的没了人样。

        终于有一次,父亲在烟炉里装烟时,一脚踩空,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摔坏了腰……

        不用说,那一年的烤烟,我们家赔了个精光。不但没挣钱,还把上一年赚的一点点钱,全赔了进去。

        种烤烟当时确实是国家支持的适合黄土高原各种自然条件的农业项目。刚提出口号的时候,对于一直以来只认为土地是用来种粮食作物的农民来说,根本不接受。为了推广,国家进行各种福利补贴,刺激农民的积极性。有一些大胆的农民奔着国家的补贴试种,结果大大地赚了一笔。

        有人赚钱了,有人眼红了。

        烤烟开始大面积的推广,终于供大于求。到父亲回来开始种烤烟的时候,烤烟在黄土高原,已经种了好多年了,它的盛期已过,正是供大于求的时候,所以赔钱就是必然的了。

        但父亲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不了解市场,只是看烤烟能卖钱,觉得自己有一腔热血,还有一身力气,别人能挣钱,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改革开放初期,不知有多少热血男儿,像父亲一样,在轰轰烈烈的经济发展中,因为根本不懂市场,盲目跟风,而栽了跟头呢?

地坑,我的家园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