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二十四)
许是云朵偷喝了醉汉放在屋顶的美酒,朝霞的脸红扑扑的,太阳也像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地升上了天空,开始散发出属于他的光和热。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火堆已经烧成了一堆灰烬,只剩自己丝丝袅袅地散发着焦灼气味的雾气,小和尚的身影却不知所踪。
小狐狸急了,强撑着还未散去的睡意起身,原本想打坐修炼的,终究最后还是没抵挡住那一重重的困意,就这么和衣而睡了。此时见小和尚不在视线之内,深怕他在这荒原中遭遇什么不测,虽说他有佛光护身不惧邪祟,可碰上猛兽的话,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够人家一口的呀!
“小和尚,小和尚……”小狐狸起身大喊着,她正着急时,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她压下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也压下了准备请人帮忙的心思。
等小和尚靠近时,她上去就是一顿骂:“你知不知道你没法力的,你出去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当我是你大哥吗?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小弟吗?你知不知道随便一头野兽都能把你吃掉……”小狐狸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带起了哭腔。
小和尚被这劈头盖脑的一顿骂给骂蒙掉了,正准备解释时,听到小狐狸要哭,更是不知所措了,怎么你骂我还把自己骂哭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跟你说,你别哭啊!”小和尚笨头笨脑地解释道。
小狐狸心里也急啊,怎么骂人还带上哭腔了,这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啊,这以后自己还怎么当大哥,一想到这,心里更急了。
小狐狸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哭,你快说干嘛去了!”仍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小狐狸满脸通红,比那熟透了的红苹果还要喜人,只可惜面对小和尚这个木鱼脑袋,却是作用不大哦!
世间情动,总归是那女子心思更易敏感萌动,不论是人是妖。
“我是看你睡着了,不想打搅你,又怕你醒来饿,给你找吃的去了,只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点果子,平原上吃的太难找了。知道你胃口大,所以耽误了时间。”小和尚一脸无奈,你瞧瞧,男子能说女子胃口大嘛?说话还是要谨慎的,有些话你说出了口,就只能等待被原谅了,而不是遗忘,尤其是男子对女子说的话。
小狐狸被这话一说,也是气急,偏偏还不能说啥,身上的衣裳也是被气的摆动了起来,谁让在扬州城里对方早就见识到自己的真正胃口了呢?本来心里对对方给自己找早饭的感动也瞬间被那最后一句话给压倒九霄云外去了。
“小狐,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小和尚发现顺着小狐狸指的方向总是走不对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小狐狸嘴里嚼着小和尚早上找来的几个枣子,心里还在对那句话耿耿于怀,淡淡说道:“急什么,佛家不是最为将就修身养性吗?快到了。”
小和尚挠了挠头,他实在不知该不该说,这个地方,他们之前走过的啊!
约莫小狐狸看懂了小和尚欲言又止的眼神,也可能是小狐狸良心发现,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小镇。
小镇离扬州城不远不近,村子里的人不多不少,一个略微破旧的“王家镇”的招牌无声地说出了这座镇的名字。
小狐狸径直带着小和尚来到了一座面馆,面馆看上去古香古色,店内的桌椅做工虽然一般,看上去倒也结实整洁。
店里负责营业就两个人,一个笑意盈盈的老板娘,在不停地忙活着招呼着客人,不停地忙里忙外,虽忙不乱。
店铺不大,是故老板娘也不是多么辛苦,给人上面收面的间隙还有空给客人找零。
当然,来的也都是镇子里的熟人,淳朴的村民也不会真个吃完不给钱就溜,开门做生意的,多多少少还是给客人一点照顾,小本买卖过日子,也得精打细算不是。
老板娘许是怕长发落下难以收拾打理,用一根精巧的竹签盘了起来,露出了纤细的脖颈,经营面店的辛劳也没有给她的脸上带来多少风霜的痕迹。
另一位看起来像是老板,老板在门口煮着面,面色淡然,对来往的客人只是偶尔点点头,连微笑都很少,神色淡定得完全不像一位做生意的。
应该是为了干净卫生,老板的手看上去骨节分明,捏着长筷下面条的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小狐狸大大咧咧地进门坐下,拉着小和尚也一同坐下,上来就说道:“老板娘,来两碗清汤阳春面,一碗加蛋不加葱,一碗加葱不加蛋。”
小和尚面色通红,悄悄说道:“我没钱了。”临出文峰寺走的急,他也不好意思跟那里的师兄弟们张口,出家人们,吃人家住人家,再拿人家的,那也不好意思不是吗?出家人云游四海,到处化缘就行了,何必非要那些阿堵之物呢?但就这样不说一声,大模大样地白吃白喝,那也是给佛祖丢脸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和尚生怕被赶出去,连忙先跟小狐狸交了个底。
“没事,我还有一些铜钱,住宿不够,吃两碗面还是可以的。”小狐狸狡黠地眨了眨眼。
那老板娘大约是看出了小和尚的窘迫:“没事,没有钱不要紧的,小师傅不用担心。这顿面,姐姐请你们吃。”老板娘依旧面带笑意。
“没事,阿姨,我们有钱。”小狐狸倒是一点不羞涩,直接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
这声“阿姨”让老板娘一怔,随即又笑了笑,继续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没有人发现的是,门口煮面老板的嘴也不自觉扯了扯,似是想要笑最后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老板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门口煮面的老板白了一眼,风情万种。
面条很快端了上来,小狐狸把有蛋没有葱的放到了自己面前,小和尚也从老板娘手上接过了那碗有葱没有蛋的面条。说是清汤面,就真是清汤面,一点油花都不带在汤上飘的。
“小狐,我们来找谁啊?”小和尚低声问道。
正在呼噜呼噜吃面条的小狐狸摆了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一个算命的道士。”
小和尚愣了愣,算命的道士?从进镇子到现在,也没发现有摆摊算命的道士啊,难道那道士已经走了?
小和尚迷迷糊糊地吃完了面条,小狐狸更是早就在那开始大口大口喝汤了,不得不说,老板的骄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做的面条,味道确实非常好吃,吃完之后,仍然让人意犹未尽。
“老板娘,结账。”小狐狸吃完之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豪爽地喊出这五个字。
“唉,来了,两碗面两文钱,加个鸡蛋,三文钱。”老板娘笑着说道,一边忙着去收拾两人的碗筷。
小狐狸在腰间摸了半天,才掏出了一枚铜钱。小和尚脸上有点开始泛红,定睛细看,却又发现这枚铜钱不同寻常,上面的花纹和印字的精巧程度更是远超市面上流通的铜钱。
寻常铜钱,背面印有流云,是本朝画圣隋大业酒醉后乘兴而画黄鹤逐日图中的一部分云朵,正面刻有的“通宝”二字更是书法大家王逸少的精心之作,凭此二字,王大家直接从一介布衣成为秘书郎,惹得不少人艳羡不已。
而小狐狸所取出的这枚硬币,背面流云图上还多了几丝雨雾,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云雾下有一座山,而正面刻的也不是“通宝”二字,而是“慧通”二字,不过其书法倒是可以和那位王秘书郎一较高下。
老板娘见此铜钱,微微一愣,脸色变了变,笑到:“小姑娘,这钱可不好使,这两碗面就当姐姐送你们的。”
小和尚刚想说谢谢,就看到小狐狸走到那煮面老板跟前说道:“算命的,有人让你还个债。”仔细听来,声音确实没啥底气。
实在不怪他呀,按照妖主的说法,眼前这煮面的,曾是那道教道首的首席大弟子,洞悉天机心了然,他曾卜算,宿命人心旧江山。只是后来,销声匿迹,之前欠了妖主一个人情,现在小狐狸拿着这枚铜钱来讨了。
煮面的老板面色不改,冷冷说道:“等我把面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