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耗尽

地球纪年2110年，地球大气层内

程栤回到了4号据点，开始完成今天的任务报告。

安装在4号据点中央的地质钻探仪器正在运行，激光复合钻头向下钻探，激起地面的振动。

正当程栤进行任务报告的同时，“螳螂”又对4号据点发起了进攻。它们首先将据点包围，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冲击，而是站立在距离外围防御线塔一定距离的位置上。似乎在商讨对策。

程栤爬上楼梯，到达顶层。

他看见螳螂正在特斯拉线圈塔周围聚集，它们首先在雪地上围成两圈，将防御塔包围。然后靠后的“螳螂”跃上内圈“螳螂”的肩膀，就像是在搭人梯。

内侧的“螳螂”始终与防御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效地避免了防御塔的攻击。

程栤一边瞪大眼睛看着，一边为此感到震惊。

“螳螂”们将人梯搭建到第三层的时候，因为稳定性的缘故，不得不降低了速度。它们准备从上面越过防御塔直达据点内部。

程栤拉下一枚手雷的拉环，松开保险，将其握在手中，呈预备抛掷姿态。

突然，一只“螳螂”从一侧的树林中跑出，一口气登上三层“人梯”，准备从防御线塔顶部飞跃。

手雷从程栤的手中飞出，到达那个试图飞跃的“螳螂”身旁时，延时引信刚好结束。

伴随着一声爆鸣，“螳螂”四分五裂。

投掷手雷是普通士兵的基础课程，伴随着练习和常年的征战，程栤早已烂熟于心，形成了肌肉记忆。

因为每一次飞跃都会给在下方支撑的“螳螂”一个冲击力，因此“螳螂”的进攻都是一个一个发起。

之后，又有几只“螳螂”试图飞跃，都被程栤用相同的方法击退。

一段时间后，在最下方的“螳螂”因为支撑不住而开始颤抖，在另一只“螳螂”尝试飞跃之时，触及了防御线塔的攻击范围边缘。

蓝色的电光沿着其肢体边缘传播到所有构成“人梯”的螳螂身上。

因为线圈塔的串联加强效果，所有线塔的能量都集中在这个“犯错”的螳螂身上输出。螳螂人梯一瞬间就被击溃。剩下的落荒而逃。

处理完毕后，程栤回到一楼继续完成任务报告，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也都纳入了记录范围。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程栤又开始维修防御机器人。在上一次出行中，它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龙击毁。

新的物种，新的发现，新的所见所闻，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一个冒险家兴奋一整夜。然而，此刻的程栤的眼中只存在疲惫和迷茫。

原本程栤本人的任务定额已经完成了，然而由于有两名队员已经牺牲，还有一名队员下落不明，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程栤不得不代替他们完成他们的定额，在这肃杀的冰原。

虽然程栤也得到了他们的物资和装备以维持生存，但是精神和意志却仍然只有一人的份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意志和精神也是一种消耗品。

人的精神，也是会耗尽的。

程栤再次离开据点，继续侦察的任务。

在行进的途中，程栤不停地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试图从记忆中找到一点可以支持信念的东西。

程栤出生在地球战争时期，那时正值东西同盟形成，世界分化为价值观不同的两大势力之际。程栤对自己的家庭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父母在生下程栤后，和他只相处了一年时光，就被召回队伍，去参加战争。

从那以后程栤就再没有见过父母。

随着时间的流逝，程栤对父母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在父母离开后，程栤被送往了东军下属孤儿所，在这里，程栤被赵宏威长官看中，进入学校学习，一直到后来参军入伍。

程栤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在每一个阶段都力争做到最好，避免失误。对于程栤来说，执行任务就是唯一的方向，完成任务时的成就感就是唯一的乐趣。

在程栤的眼中，父母生下他，也就完成了他们的任务了，程栤自己也要像这样做好自己的每一次任务。

曾经有同伴告诉程栤，说任务是做不完的，还是应该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目标。

但是程栤仍然在不停地完成任务，每一次任务过程中都会接触到新的事物，接触到新的人。因此，程栤一直保持着热情。

只要完成一个任务，世界就变好了一分。

程栤总是这样想着。

程栤曾有过不少朋友，在最初开始进行任务的时候，每一个搭档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后来，随着完成任务次数的增多，程栤发现，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都没有机会再次见到彼此。

程栤就不再对同伴付出感情，只作为一个队友，合作完就告别。

长官说，这是一种安排，避免队员在任务执行过程之中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羁绊。是一种为了保证任务顺利进行的必要安排。

程栤总是能够理解，只要是任务要求的，就是正确的。

对程栤来说，从学校毕业到参军入伍，是一次洗礼，一切从零开始，

从地球乘坐飞船跳跃到外星系，是一次洗礼，一切从零开始，

从外星系返回地球，又是一次洗礼，再次从零开始。

每一次洗礼，都是对过去的一次断舍离，每一次洗礼，都伴随着一阵痛苦和挣扎，然后又重新振作。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痛苦也就减轻了。

令程栤不解的，是这一次一次的洗礼，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栤行走在冰原上，进入一片树林中，走着走着，程栤的意识逐渐模糊，气力像水一样流逝。然后，他倒在了一颗树旁的雪堆中。

怎么办？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信念了。

不一样的风景，激烈的战斗，爱恨离别，种种的经历在程栤脑海中掠过。

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还有哪里可以获得力量？

程栤想起了过去参加部队检阅时的情形。

长官大喊：“你们为谁而战？”

士兵回答：“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这四个字，在程栤心中回响。

流过的血与泪，付出的辛酸，都是为了人民能够过得更好。

程栤从雪堆中惊醒，快步跑到山岗上。

四面都是雪原，远方的高山若隐若现。

整个地球就只有程栤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