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 369

周围都黑黢黢的，奶奶摸索着把枕头拉拉，靠着腰半躺着。想着这几天儿子出去一趟回来两人也一起叽咕，向东也没跟她说去哪里，问了两遍，第一遍他咕噜咕噜的她听不清。第二遍他说得很大声也很短，说没有事啊，天天不是上班了吗？明明脸上高兴的，我一问，转过来就平常样子了。

不说就不说，老了就这么讨人嫌。

她到底比我有福气，有三个女儿。我也有儿有女，我那一个，也老了，年轻的时候家里走不掉，现在老了说走不动。一直都指望不上，走得动也不来。

娘家，兄弟们都不在了。那些侄子这些年都不伸头了，上次来还是自己腿摔断的时候吧？那时候侄媳妇还来的，后来，后来正月尾，不晓得哪一年的正月尾，有个侄子来过，现在就是死了不知道来不来。真是人老无用处，树老当柴烧。一点也不假，树老了还能当柴烧，人老了就会吃喝花钱讨人嫌。

她掰着指头数着几个侄孙都是她伺候着头几月的，都不记得她这个姑奶奶了。

都会老吧。

第二天奶奶就没起床，有点咳有点痰，屋里就呼呼的声音，她咳的声音和那个声音差不多大。过了大半天，向东推开房门问：“妈，怎么没起来？”

她咳了一声，说：“再睡一会儿，你把门关上。”

向东就把门关了。

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被子拉了拉。

吃饭的时候，桂兰把饭盛好了，看见奶奶的房门没开，叫向东去看看，向东说问过了，还想睡。

桂兰让向东把饭端进去，今天天又阴了，火也备了，也让拿进去。

奶奶又咳了两声说：“我不想吃，你端出去。”

“怎么咳嗽了，要不，我下午带点咳嗽糖浆你喝？”

“我不吃药，咳不死，死了倒还好些。”

“咳不死，咳着难过。我回头买药回来。你先吃点稀饭。”

“我不吃。”

向东站着问了几遍，奶奶都说不吃。向东就端了出来。

桂兰问怎么了，向东说她有点咳不想吃。桂兰说你再去，喂她几口。

向东有点惊讶有点为难的样子，桂兰说：“你去吧。”

向东又端碗进去，说：“妈，我等会儿去上班了，你不吃我不放心，要不要找医生来看？就叫杨针来？”

奶奶摇头。

“喂你吃点？”

“你放着，等会我自己来。”

向东把东西放下了。桂兰在门边等着，看向东出来，笑了一下，轻声说你还不晓得你老娘。让门开着吧。

上午，桂兰进出都特意朝房里看了几眼，奶奶起了床，吃了饭，趁她不在家，把碗送了出来又回房去躺下了，有几声咳嗽。

“妈，你是不是着了凉？这春上一会冷一会热的，你别在风头上坐着。碗放着不要紧，我会收。”

“我也不碍事。”

奶奶小病了几天，咳过了又有点喘，靠着高枕头躺了几天没出门，向东给买了止咳糖浆，兑着一点点开水奶奶喝了，她像孩子一样笑了，说这个有点气味，倒还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