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兽”
郑重声明:此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前面早就说过,小时候一直住在外祖母家,直到六岁,准备上学。
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按照辈分来算,很多都是我的“舅舅”。我们一起游玩、游戏,也一起吵架、打架。
那时候受制于生活条件,大家虽不说饿得皮包骨头,确实尝不到多少油水,一个个“小萝卜头”,但却胜在腿长脚长,干练灵活。有个名叫东东的,动不动就和我发生纠纷。如若动手,往往是我败下阵来。有一次我鼻子被打破了,哭喊着回家。外祖母自然少不了一番疼惜,跺脚“咒骂”几句,也多半是为了哄我和逗我开心。
再说了,邵寨塬上自古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舅家的狗都比你大哩。我一个毛头小孩子,又能说什么呢。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那时候大家天天坟圈子上转悠,磕磕绊绊和头疼脑热惯了,过不了几天,我们又玩到一块儿去了,谁也没放半点在心上——小孩子的世界,哪有仇恨,只有欢乐;从不记仇,只会和好。
还有个名叫涛涛的,比我也就大一两岁,我确实叫“舅舅”哩,但却是我儿时亲密无间的玩伴。
二十八年前,我四岁过半。一个艳阳天的大好日子,我们几人到他家去玩。大人们忙着去地里收麦子去了,走的时候顺便锁了院门。
于是我们顺着木栅栏大门往上爬,反身回看的时候,老远的麦田里,蹲着一只“兽”,类似于狗,多半是黄鼠狼,正“虎踞龙盘”,与我们遥遥对视。
六月里的天,大地被炙烤,空气仿佛凝滞,偶尔一丝风,就算是大自然给予的恩赐与救赎。天瓦蓝瓦蓝的,零星地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彩。一片金黄,十里麦香。麦子们站得笔直,随风轻轻摇摆,满耳清脆的“唰唰”声,像是麦粒碰撞麦粒,金叶子碰撞金叶子。极目远望,空气像火苗一样闪耀,跃动,升腾,弥漫着燥热和烦闷,无处宣泄,一点就着。鸣蝉和蝴蝶销声匿迹,暂且蛰伏。近处白杨树的叶子半卷起来,露出惨白的绒毛的背面。
我们竟然丝毫不怕,兴奋起来,纷纷笑着指给旁边人看,因为那时候已然没有狼,鲁迅笔下冬天饿狼吃了祥林嫂的阿毛的故事再也不会发生。
是啊,自从给我讲狼吃人的故事的外祖母过世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给我讲类似的事情了。
“狼可狡猾可聪明了,会在墙外蹲守一整天,专等人上厕所。等你放松警惕了,一爪抓烂肚皮。你那个某某爷就被狼叼去了,等人拿着家伙事儿赶上来,救下来的只是半个人......”
外祖母在炕上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我讲她年轻时所经历的事儿,我听得直愣神,细察其神色,不似有假。在过去了的那个年代,人命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
后来长大了,涛涛的姐姐嫁给了麻地湾的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是我三年级同班同学的亲兄长。五年级时,他学成归来,曾给我们代过几节课。作为老师,他分配到的房子的前主人正是我三年级的语文老师陈三德。这位女同学,还曾是我的同桌,与我同姓。多年后,我在涛涛的姐姐开办的理发店里见到了她的丈夫,按照辈分,我该叫他姨夫。大约他已然忘记给我代过几节课的事了,更无外乎我这个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