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壳

星月之夜  童心之言

1.

寄居蟹瑟缩在腐臭的螺壳内，小心地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它在两日前吃掉海滩边一只死掉的海螺，觉得螺壳正好般配它的身体就住了进去。

柔软的腹部微贴着沙面，冰冷的尾扇紧钩着螺壳。海风吹过，带着丝腥甜。夕阳的光辉正努力收走最后的余热。

一对父子漫步走来。孩子一眼就发现了这枚螺壳。它是那样精巧，又是那样美丽。大理石般洁白的壳身淡淡掺杂一丝丝棕色的花纹，风干的海水变成盐粒附着在壳面，晶莹透亮。男孩一把抓起螺壳举过头顶，借着最后的阳光探寻壳内的世界。很遗憾，他只看到紧堵在壳口褐红的螯足和沾在壳底细软的沙粒。

“哦，你找到了什么？是一只小寄居蟹呀！”一旁的父亲带着些惊讶的语气微笑着说。

“真的吗？”男孩转过身来，把寄居蟹捧在手心，向父亲展示自己发现的东西，惊喜又困惑地说：“它在发抖呢！”

父亲微笑着，没有回应。他深知不应该破坏孩子的童真。

“我能把它带回家吗？”男孩睁圆眼睛。

“当然！”父亲点点头，弯腰抱起男孩扛在肩上，“所以，我们得去商店一趟，给小寄居蟹买只漂亮的玻璃缸和细软的沙石。对了，还有好看的螺壳！”

“哈哈！”男孩在父亲肩头痴痴地笑着。

2.

寄居蟹很快被安放在长方形的玻璃缸里。强烈的灯光射进螺壳的缝隙，缸内铺上一层白色的细沙，与寄居蟹的壳融为一体。在它旁边还置放这三枚鲜艳的螺壳，那是卖玻璃缸的店家送的，红黄相映，确实好看。

寄居蟹缓缓伸出触须。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慢慢探出头，嚼着早前男孩放在壳外的虾肉。

突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天而降，快速浸入水中抓住寄居蟹的壳，另一只手也随即赶来，尽力将壳中的蟹往外扯。

寄居蟹受了惊，想缩回壳中，黑红的螯足在半空使劲挥舞。两只小手加大了力气。冰冷的尾扇紧钩着螺壳。

“咔——”螺壳碎了。落下一瓣白色的壳片。

“你在干什么？”男孩的父亲走过来，顺手解救了半空中的寄居蟹。

男孩很生气，跺着脚说：“它的壳太单调了，我要给它换上新壳！”

是啊，寄居蟹的壳太单调了。

父亲听完，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告诉他寄居蟹自己就会换壳。

“你看，它现在的壳已经破了，很快它就会出来换上新壳。”父亲如是说。

男孩将信将疑地看着玻璃缸，嫩红的脸颊贴在缸壁上。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直到过了十分钟，寄居蟹仍然没有动静。

“它在发抖。”男孩道。

3.

之后的几天，男孩总是这样把脸贴在缸壁上。他轮换着向缸内扔水果丁和碎虾肉，可寄居蟹还是没有动静。

男孩以为寄居蟹死了。

“我要为它举行葬礼。”男孩想。

男孩的奶奶在葬礼的前一天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只黄斑猫。

那只猫很瘦，尾巴又细又长，尖锐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的一切。尽管如此，男孩还是很高兴。

一天中午，奶奶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一路闻一路走，知道看见玻璃缸里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正吃着缸内的水果和虾肉。

“这是什么？”奶奶带上老花镜，弯下腰细细看了看，“原来是只笨龙虾呀！”

说着，她摘下眼镜，朝外走去。

“呯——”

玻璃缸碎了。光洁的地砖铺上一层透明的残渣。

奶奶急忙赶过来，隐约看见窗前有根匆忙移动的细长尾巴。她皱眉嘟囔了几句，默默拿来扫把畚斗收拾残局。等到出门取东西的时候再将这些一起倒在不远处的垃圾堆里。

晚上，男孩路过原先放玻璃缸的地方，全然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他要赶紧准备好鱼干，这样，今晚那只黄花猫才有可能让他搂着睡觉。

4.

清冷的夜风吹过，凉爽中有丝恶臭。

寄居蟹感到腹部又黏又痒，似乎还有小虫附着在身上——在那螺壳碎掉的地方。它努力钩起沾满霉物和碎渣的壳，伸出最大的螯足向垃圾堆外爬去。月光淡淡，它觉得，螺壳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好听。

它要去哪儿呢？白色的螺壳缓缓向前移动。

月色突然黯淡下来，最终消隐在乌云之间。寄居蟹朝前爬着，感到身上的血液逐渐蒸发。

“天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样珍贵的螺壳了呢！”一位老学究散步路过，猛然发现了寄居蟹的壳。他弯腰去捡，寄居蟹立刻立起尾扇、钻进螺壳。

老学究变了脸色，摇着头道：“怎么螺壳会发抖呢？”

于是他将手里的东西翻转了个，看见一坨看别的小肉和凝在破壳上青蓝色的血丝。

“是死了的寄居蟹。”老学究想，“不妨把螺壳带回去做成标本。”

锃亮的小刀一点一点剜去壳上的干肉，沿着壳壁一寸一寸向里掏，如此精细，如此巧妙。寄居蟹紧立尾扇，死死钩住背负的壳。

“啪！”螺壳彻底碎掉了。

“天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老者望着破碎的螺壳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