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城市懒言的青蛙
作者:杨英(湖南星沙)
其实我这三天尽玩,玩了三天,竟玩出祸害出来了。我觉得玩也累,或许玩,长期处在乐的状态,醉生梦死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我,反而会得病。不如将我这个知识中年又下放到农村,坚持21天插田扮禾,舍得一身肉割,那不怕困难、刚直不阿的基因,慢慢在褪化,再磨回去,养成过去好习惯,只怕21天起不了什么作用,保守估计至少两年,我才是一株可以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健康生长喂养自己的粮食。

你知道我是谁么?很多时候,我就是只大腹便便的青蛙,人类的进步,不需要我捉害虫了,因为很多田里根本就不生产稻谷。即使有害虫,多半是农药一顿灭了。你看现在乡下夏天,还有几只萤火虫会飞过垄,只能是记忆的童谣了。有时为了不被农药毒杀死,城市又可以保我小命。一位母亲牵着他儿子的小手,在宽阔的水泥路上散步,向他讲妈妈过去的故事,诉说她过去的贫穷。我听见这样的对话:妈妈说:“爷爷奶奶过去苦,挨饿,连米饭都吃不上”。儿子说:“不晓得拿钱去商店里买啊”。我听了心里一惊!越来越多人只买粮食吃了,我和人一样只吃粮食,只吃煮熟了现成的饭。我比人还吃得多,他们现在很多只吃菜,无缘无故倒掉很多剩饭,我现在光吃人倒掉的剩饭都吃不完。我的祖奶奶告诉我,那时一粒米饭,掉在桌上,地上,不捡起来,都被恐吓咒骂要遭雷雳。祖爷爷生前一直担心《锄禾》那首古诗会不会有人出于新编教材留名考虑什么的,说它不切合实际,要移出小学教材。说现在种田不苦了。“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是过去的场景,不要丑化现在幸福的样子。现在流行机器作田,科学发达,稻谷也许有一天会种上天。我慢慢也适应了,跟着人类憧憬美好的明天。
三天后的清早,老天爷居然下雨了。深秋了,这雨居然像春天的毛毛雨,因为加了雾霾,这雨弱弱有着忧郁,但坚决,果敢,硬朗,少了春之娇情,莺歌燕语。三天前,一出太阳,我不知道几多高兴,因为我想着什么东西都可以少带,甚至不带,敞着脑壳,光着手,去做喜欢的事,去见喜欢的人。
好多年了,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给我点阳光,我就能灿烂。修炼成这样,相对自己,简直像男人喝了飞天茅台。哇!何况我可以尽情晒太阳,随着它节奏,尽呀尽情地摇。结果咧!一摇回来了,反而是垂头丧气,郁闷的样子。所以特别自恋,盲目自信是个虚幻的东东,一旦真正检验起来,就像美丽的肥皂泡泡。我甚至开始讨厌那个去摇太阳的自己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原来骨子里是个安静的家伙,我为什么一跑到外面去,就变态?
我开始讨厌自己,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得病,这样我的人生会被我毁了,家庭也要跟着倒霉。我马上告诉自己不会,我已经与失眠整整抗衡了10年,终于整明白了一个道理:父母赐予我的生命最重要,我是他们爱的结晶,独一无二的结晶。我在城市时时感到蓄林清静。城市怎么可能蓄林呢?蓄胡须的人都需要勇气,多半他的体内含了不是艺术家就是疯子的基因。可我是只青蛙,又生活在城市,只要一叫,就特别显形,我还是怕人类发现我,给我再一次伤害,我好不容易适应生存下来。
我又必需尊重和爱自己,我毕竟不是一只青蛙。虽然都是长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普通人,没有多大能耐和本事。可是我的脑袋瓜子装着这块土地的思想,心里流着对祖先和父母的思念,对亲朋的情感,还有好多好多熟悉的气息,花木的,动物的,天空的……如此让人眷恋。我对那些爱我和喜欢我的一切却是无比珍贵的,我也会给他们稍许安慰和丝丝温情。所以我觉得女祸或者上帝是个聪明害死人的家伙,她让爱和恨控制人类欲死欲生欲仙,何况还加了名利这么刺激的调味品。
名利这个东东我称它为调味品,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也足给了它面子,我为自己发明这样的称呼觉得智慧。畜生都通人性,知道保护人。名利它偏偏一长大,自我膨胀,就是专门害人的畜生。人类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生命力和精力,去追赶和扼制这无形又无处不在的畜生。好多人误以为它是终身荣誉,无上荣光。
称名利为调味品,它就要满足了,千万不要奢望在人生比例中高配。年轻人高配还可以理解,热血沸腾、头脑发热嘛。可社会又需要它,它似乎可以快速凝神聚气,勇往直前,有的甚至魔鬼冲动般舍生忘死。但一般规律是一而鼓,再而竭,三而衰,片刻烟云罢了。它像湖南、四川人特喜欢呷的辣椒么?当然不是!这是主菜:血性,不屈不挠,敢为人先,大丈夫为情为家国死乎?但留清气满乾坤!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只有人民,人民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这种调味品怎么配放辣椒里,这种辣椒当然无需这种调味品,真正的辣椒当然懂的。
名利在每个肉体身上,原来好比长在原始山野的罂粟。它像沉睡的妖孽,被医者偶尔大胆拿来,采取以毒攻毒之法,用来给人治病。先是短暂性局部痛苦麻醉,养精蓄锐去攻肌体脓毒之病;后来居然演变制成“”瘾君子”铤而走险贩卖冰毒片;还有灯红酒绿,暗夜中挥霍生命疯狂至死的摇头丸;最后干脆直接打针以至欲死欲仙,方能获得片刻安宁解脱。至此,名利之欲望本末倒置了,不需要好好吃饭了,饥饿疗法,减肥健康之美大行其道,唉!不读书也是身材好看哇!噫?有的名大自己严控没上瘾的,追逐名利匆匆,却没时间陪崽,实施最好的教育,崽居然吸毒上瘾了。所以富不过三代是通病,真正的贵族少得可怜。
我本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追求所谓的远大抱负和理想。现在我能马上调整好自己,我早已决定打倒,倒走回去,走我最熟悉最喜欢的路。听说到处在搞美丽乡村建设,其实我很想跟我原来的池塘边上的主人,回老家去又搞美丽乡村建设。他原来在城市搞建筑,只几年就发了财,但日夜陪吃陪喝陪玩,还是蛮辛苦的。后来,我想我栖居城市湖边这么多年,我还学会了吃小鱼,虾米,已经习惯城市生活了。想想父母辈人生过得真不抵,太苦逼了,自己不想再奋斗折腾了,顶多少几天假钱,闲来听鸟鸣水声数落叶,热闹中过点清闲日子算了。挪动又不知道要牵扯好多的人和事,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也被这个城市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妨碍别人,我自己高兴,爱自己就行。反正儿子也希望看到他妈活得高兴快乐的样子。他长大了,我变小了,也慢慢老了。他应该不会去农村生活了吧?
我即使像只青蛙,栖在城市生活,我还是会好好珍爱自己。我觉得这个社会比我卑鄙肮脏的灵魂大量存在。杨绛先生走过风雨世纪,归途中一心一意想的是要洗净尘世的污浊,要见到自己喜欢那个大写的人。这个世界比我更卑微的生命,偏偏更顽强欢乐地活着。我当然可以有理由好好努力幸福地活着。我这么想着,这样活着,与杨绛先生比,好像极其恬不知耻。
谁家小燕?又啄春泥?燕子筑巢的时候,肯定不吹上嘴唇粘天,下嘴唇贴地的牛皮,不会直钻往春天炫烂的前台,上台表演跳舞。它要为自己的冬天,哦,不是冬天,冬天它迁徒了。它可能是要为儿孙,在平常的屋檐下,旧时的王谢堂前,今日的乡村屋檐,垒筑一个小小的,供翅膀硬了可以飞翔,倦了可以回归的温暖的家。燕子在春天又会飞回来,念旧情,一家老小温暖的挤在小小的巢里,休养潜藏窝居繁殖在里面,享受小小的确信的幸福。人呢?
我是只青蛙,直言大胆是我的天性。在文化自信的大背景下,应该百花齐放的今天,我在不少时尚跟风组建的群里,新媒体上,见得实在太多的莺歌燕舞,阿谄奉承,媚笑争宠。一个个假心假意恋爱着,独独少百家争鸣气氛。那些年,好多夫妻骂是爱打是疼的人间真情,被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冷淡代替。我有时害怕孤立,受不了寂寞,也经常在群里为这个献花,为那个点赞。“哇塞……哇塞……呱叽……呱叽……”乱叫,乱拍,虚张声势。我原来只为真正的丰收,喜悦地叫,现在没人拿枪逼我,我却为虚荣,麻木地叫。我整天忙得团团转,忙得晕头转向,又不知忙些什么。我像只青蛙,时常被这样的温水煮着,乐呵陶醉着。

我是幸运的,我所在的温水塑料袋被个勇敢的傻子,刺穿泡了,我冷得打了个激棱,这个冷刺激了我,我猛然一跃,跳出来了。可我从此要享受孤独了。从此,我变得懒言了,我喜欢在腹内吐纳一些东西。我还是盼望春天,真正生机勃勃地鼓唱、齐唱、忍不住大合唱。还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我怎能不喜欢?这是歌唱自己的家乡,自己特色农村的歌唱。我有时希望自己还是做个真正的人好,因为我总是听见比人类更弱小的动物在放声歌唱,就像那名利的畜生拼命挤上台,开始表演歌唱。我从小到大,已经有过三次不敢上台领作文大奖的经历,不妨一多再多。我喜欢用最熟悉的汉字,默默写下深情,这就不用去前台表演,一上台我就紧张哆嗦,我喜欢在后台安静地写字,看喜欢表演的人表演……
我希翼自己幻化成一只春燕,这样很容易过冬。冬天我要窝居在书做的泥里才好,最好我的小家,还有亲人们,都往里挤,能塞多少是多少,窝居在里面一起读书,抱团取暖。燕子飞去了,它是不是特意将这个空巢留给它的好朋友人类思考呢?我有时又想自己幻化成一只啄木鸟,将一些无用的故纸,会生虫的,啄出洞洞来,自己住进去,还吸引同类住进去。我知道这个小小的野心又被贪婪的人性扩张了……骨子里我还是喜欢稻田,它是我赖以生存的本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