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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刨疙瘩柴

2023-11-30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于江山文学网,lD:足行两行泪。文责自负。】

             

今天下雪了,雪下得很大。记忆中这个南方的省会城市,上次下雪的时间是在二0一五年吧,那时我才脱去军装不久,希望一切以崭新的面貌开始。史无前例的暴雪,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它似乎刷新了之前的多项记录,如积雪的深度,它停留的时间,以及所造成的损失……可惜在那样一个下雪天,我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就没把雪当回事儿——压根儿也没想过小时候下雪的样子来。是的,我就毫没往那方面去想过。

二0二一年春节过后的这场纷飞的大雪,自认为就很有些时过境迁的不同了。我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城市——工作稳定,家庭和睦,更主要的是雪早已给了我一付健康的体格。我心里当然清楚,这一切都该感谢小时候坎坷生活对我的锤炼。

独自一人的我坐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完全不用下楼去,或者去到很开阔的地方,就能把外面飘雪的世界尽收眼底了。

我陷入到了孤独的沉思中。面对时隔多年的这场大雪,我有太多的记忆,也有足够多的时间,回到我童年的世界中,去重温那时生活带给我的一切。

象这样的雪天,我小时候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与疙瘩柴有关。

出了四合院的大门向左转,是我们家约有一亩多面积的自留地,通过竹林里那条弯弯曲曲的黄泥小路,是可以去到房后的那面山坡上的。

这条简单的黄泥小路,只能通到整匹山的三分之二处,就被一条象细长袋子的偏坡瘦地隔断了。那块缠绕在山间的土地,因为常年缺水,土层又薄,还被山上山下伸出来的各种树的枝梢给歇了,树根窜到地里吸干了养分。每年那地里种出来的包谷麦子红苕之类的苗杆作物,虽然花去了不少的劳力,却最终长势并不好,除了勉强把播下去的种子收回来外,差不多就所剩不多了,但年年那块瘦地都没闲着。

我们家分得的山坡,就在山的下半段。站在坡的任何一处位置上,都能将山下那个熟悉的四合院尽收眼底。土墙围成的四合院看似是个整体,其实不然——它的屋顶分明是由一半青瓦、一半麦草两部分组成。我们家是住在草屋顶的那头。

我对那草屋顶的老屋是充满了感情的。每次从 “遥远”的公社完小读书回来,都要先站在远处打量它一会儿。在山坡上刨疙瘩柴累了需要休息时,也是如此。

其原因是想观察那草屋顶上的动静,要是烟囱在冒烟了,说明奶奶已在着手做饭了,心里便生出了一种踏实。我甚至能从烟子的大小,准确地判断出饭是熟了、还是没熟的结果来。倘若那烟囱里冒出来的是滚滚浓烟,说明那饭还在做着呢,因此还可以再逗留一阵子;倘若那冒出来的是袅袅青烟,说明饭已经煮熟了,那就得赶快回家吃饭了。倘若回去晚了,僧多粥少定会挨肚子饿的。

在完小读初中的那三年,我已经长成了个小大人,一有闲暇时间就去山中刨些树头回来当烧柴。在风里来雨里去的岁月里,我已经积攒下了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当然读小学的五年时光,由于年龄太小的缘故,也只能做些很不起眼的小事,在此就没有赘述的必要了。说说在读初中之时做家务活的事儿倒是可以的,幸好我也保留有这方面的一些记忆。

在有七八口人的大家庭里,烧柴始终是个大问题。那时候坡上的柴生长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人们砍伐的速度。我们元坝镇卖煤的地方,在氮肥厂旁边,母亲和我去那里买过一次,后来因为缺钱就再也没去买过了。那仅有一次的记忆,我还记得堆放在露天坝里的煤炭已长出了野草,买它的人却寥寥无几。在家搞后勤的奶奶,面对一日三餐没柴烧的苦恼局面,她去山上捡柴渣渣、烂树叶儿来烧过,甚至还去地里捡农作物的杆和根须来烧过。像那些麦草的头呀、包谷杆的根呀、干草根儿呀之类的须须草草,肯燃得很,是她最喜欢的,但这些又没办法把一大家人的饭很快催熟。我在读书之余,便把主要精力充实到了家庭的后勤保障上。

每次,当我把刨回来的那些疙瘩柴倒在灶门前时,总会得到奶奶情不自禁地夸奖,孙子,你帮了我的大忙了……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微笑,分明就是对我用力气换回的成果,给出的最大奖赏。她拿来父亲那“大龙袍”似的衣服给我换上,温情地说,都湿了,快换上吧,不要感冒了……受到她的这些鼓舞,我便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利用闲暇时间把外面的树头都刨回来,为奶奶分一份忧。哪怕双手磨起了血泡,哪怕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汗水雨水雪水浸湿了……也仍然要去。

我的闲暇时间,只在周日或者放了的署假、寒假才有。

署假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要去生产队挣工分。那个时间段,队里的活儿很多,是抢着挣工分的好时机。只有寒假到来时,我才显得像个无所事事的人。生产队的农活渐渐少了下来,粮食入了库,刚播进土里的种子,还没到“拔苗助长”的时候,存水田的水也已关满了,等着过冬……川北的冬天,除了有雨雪的肆虐、严寒的袭扰之外,好像一切都散漫下来了,大人们也只在做着简单的田间保养。

我有些讨厌冬季,却无力改变它。讨厌它的原因,不单单是那令人蚀骨的寒冷,每年的冬天纷飞的雪花都要漫天飘舞,下雪和化雪的时间差不多占去了整个漫长的冬季。冬季对我的同龄人来说可能无所适从,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休息”的理由,必须每一刻都要动起来。只有这样,才能驱赶周身的寒气。

在那多个被雨水打湿、有雪花飘舞、灰蒙蒙的天气里,我只要开始在这屋那屋地寻找着锄头、斧子了,心知肚明的奶奶便会知道我要干什么去了。是的,接下来我要挎上背篼,把它俩都背上,然后朝山里出发了。目的地就是老屋后的那面山坡。

她会望着我的后背说,孙子,慢点哈……

砍了树的头并不多,都深深地扎进了土里,我得睁大眼睛先寻找一阵。不存在先刨谁,也不存在好不好刨的问题,反正它们都得一一刨起来,空空的锅堂里需要它们勇敢献身。那些不得已才被砍了的树木,树头本来就不多,也不怎么大,只是在砍的时候,为避免浪费,直接砍到了泥土里,这给我寻找它们增加了难度。

那些埋在土里、伸进石头缝里的树头,每一个占据的位置都不一样,有些长在悬崖上,有些埋在厚厚的土层里,有些被巨石压着了……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它们都在我顽强的毅力面前乖乖受降,就连那些伸出了好远的根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变成我背篼里的战利品。

看似不大的雨夹雪,雾湿了整个天空。它们散落在林子里,散落在林子里的木叶上,发出了连片的声响。我得赶在它们还没下大之前,在老天爷还没打算黑定之前,把刨起来的疙瘩最终装进背篼,然后防着脚下的湿滑小心地往家走。

可深埋在地底下的那些树疙瘩,一点也不配合,我用锄头把周围′的土完全掀开了,露出了四通八达的经络,又用斧子把那些四通八达的经络都展断了,疙瘩还像好动的牛尾巴一样“摇得动,搬不来”。在潮湿的山林上,肆虐的山风劲吹,我却热得把上衣脱光了。上身裸露在冷风冷雨中,仍有不少的汗珠子浸出来——要数额头上的汗珠子浸出来的最多,它迷蒙了我的眼睛……凉嗖嗖的风吹来,真舒服啊!

往回走的时候,合围的暮色铺了满路。夹带了不少泥土的活疙瘩柴,在背上真沉。

奶奶望眼欲穿,守在门口。只有我回家了,她才会真正放心。

我心里藏着的那个想法,终于在有年冬天,也就是在春节前的一个“开放日”,终于实现了。

我们自己的那面坡,地理位置算不上好,除了有好长一段寸草不生的石壁外,能够长柴的地方并不大。一次要命的泥石流,还把我们坡上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树苗儿掩埋了不少。我每次刨疙瘩柴时,都苦于坡小柴少,除了想把那些砍了树的疙瘩头给全部刨起来外,还去为一些青杠树的老头、黄荊树的老头“瘦身”。尽管如此,家里堆放在屋檐下等着风干的疙瘩柴也没多少剩余。我只得常常把目光投向了队里的封山坡上。

那处被全队人民保护起来的公坡,就在我们家山坡的上面。白天黑夜都有专人看守,别说去那坡上砍柴了,连目光朝那山上多望几眼,有人都会说你图谋不轨。

但在有一年的春节前,队长的的确确就让它开放了,它才因此暴露在了全队人民的眼前。队长灵机一动制定出来的这个政策,可把我乐坏了。他在会上说,公坡上的疙瘩柴吹了树后,一直埋到地底下的也没人去刨,烂了还不是烂了,不过今天你们就各显神通,除了砍的柴过完秤要拿来分配以外,谁家挖的疙瘩柴再多都归谁,不过秤。

当天晚上,我就把在心里积压已久的想法告诉母亲说,刨疙瘩柴我有经验,是平时练就好了的。不过,既然队上有多劳多得的奖励,那您们能不能答应我,把明天我努力刨出来的疙瘩柴归我,卖的钱我自己得,不充公?

当时,母亲连想都没想就立马答应了我这个请求。我猜想,她心里一定在说看你折腾嘛,疙瘩柴也能卖钱?我心里当然有数,这是我早已谋划好了的一个赚钱门道。以前,在元坝乡镇的赶场天,我就亲眼见到过有人把划小了的疙瘩柴背去卖,城里人买它烧炭炉子用。

那天,我干劲倍增,双手都磨起了血泡,比较下来,应该是我们家刨到的疙瘩柴最多。不仅如此,我还靠自己的眼力,把公坡上的那个疙瘩柴王给弄回了家。

一说起那个疙瘩柴王,我的心里还有些委屈呢!父亲不知我和母亲最初的约定,居然对它打起了主意——他想拿它在年三十夜守岁的时候来烧——我们那儿家家都有这样的规矩。把最大的疙瘩柴弄来过年烧,是想达成两个方面的愿望,一是守岁有个火烤,可以守得更长久些,二是预示着来年养的肥猪就能且大且肥了。在这之前,本来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大疙瘩柴的,但与公坡上刨回的那个疙瘩柴相比,它的确小了很多。没办法,在他们的软缠硬磨下,我只好答应了与之交换的请求。

我也不容易,要拿疙瘩柴去卖钱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整个过程中可把我忙坏了。我不但要把疙瘩柴上的泥土抖干净,起码要给人家一个干净的印象吧,还要把那顽固的家伙给一点一点地划小来,让人家拿回去不用再费什么力,就能直接把它装进炉子里。可冬天没一天的好天道,柴堆在地方便不干,我就把它架在空中雨雪淋不到的屋檐下。好在它还是干了,只是干的要慢些——我用了这些麻烦的招数,真把它们全卖出去了,得了十多元的辛苦钱。

你们真是……真是阎王老爷不闲鬼瘦,这是我当时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父亲却只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再说了,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用我的私房钱来应一下急。

以后,我们一定还你。你看这房子修也修了,还欠了一屁股两肋骨的债。母亲也在一旁愁着脸说。那声音之小,像生怕被别人听去了似的。

我只有被迫照办。把钱拿出来后,我躲在无人的地方心痛不以地悄悄哭了一阵……

过了很久,父母把那十多元钱归还我的时候,还给我加了几元钱的利息,大概是给了个二十元的整数,不过我没有接。既然是修新房子,我也该出一份力的,后来我有这个觉悟了。

就想弄清一个问题,当时他们拿那十多元的 “零”钱去干什么用?他们也不避讳,就向我直说了。那天差一百元的瓦钱,我们怎么凑也不够,才想到了你那里还有卖疙瘩柴的十多元,就……

听了这话,我心里酸酸地说,就当我是空欢喜一场吧,力气用了又会来的,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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