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送亲

屋外鸡叫了三遍，天空也泛起鱼肚白，躺在炕上却一夜未合眼的黑娃，此时方才有了一丝睡意，他扯过一床薄被，蒙住头准备小憩一会儿。

不远处，唢呐声骤然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屋外的世界，一下子沸腾起来。

黑娃翻身坐起，衣服都没套就迅速下了炕，光着膀子趿拉着鞋走出屋外观看。

唢呐响处，正是黑娃的青梅竹马小芳家，此刻，小芳家屋里屋外正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黑娃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小芳出嫁的日子。

话说黑娃和小芳年龄相仿，两家又离得不远，因此两人从小就天天在一起玩耍，长大后又一起上了小学和初中。

那时学校离他们村远，黑娃就每天带着小芳一起回家，开始是走路，后来他们大了一些，黑娃学会了骑自行车，便载着小芳一起上学放学。

一次放学路上遇到一朵小芳喜欢的小野花，尽管花开在土丘高处，土丘又几乎呈垂直角度，但黑娃还是手脚并用爬上土丘摘了花，下来时脚下一滑沿土丘滚下来，所幸人没有受伤，只是衣服被长在土丘上的矮树划破了，到村里后因为害怕不敢回家，还是小芳从家里拿了针线勉强帮忙补好。

学校里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总说小芳是黑娃的媳妇，小芳说不过他们，捂着脸哭，黑娃看到了，冲过来就把那些男孩一个个打倒在地。

为这事，他父母没少往学校跑，他母亲总埋怨父亲不应该把在部队学的那一套拳脚教给黑娃，父亲表面上赞同，背后却给黑娃使眼色，对他表示赞许，男孩子嘛，就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初中毕业时，他俩都没有考上高中，小芳上了一所五年制大专，学的是护理专业，黑娃则被父亲送到了部队。

送黑娃走的那天，小芳哭得像个泪人，还说一定要等黑娃回来。

可世事无常，曾经的山盟海誓终究抵不过现实的诱惑，黑娃一走就是好几年，两人没能见过几次面，平时也只能趁黑娃有时间时才能打上一通电话。小芳临毕业时，认识了一个“城中村”的小伙子，不但帮她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找了一份当护士的工作，还说要娶她。黑娃五年兵役服完，高高兴兴准备回家和爱人团聚，却不想盼来了一场空欢喜。

晨风中，两颗豆大的泪珠从黑娃脸颊滑落，紧接着又是两颗，他终于抑制不住，进屋躺在炕上，蒙着头嚎啕大哭。

突然，黑娃止住眼泪，起身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时髦衣服，他决定默默跟在迎亲的车队后面，目送小芳出嫁。

黑娃提上钥匙，走出院子发动父亲的车，等在小芳的必经之路上，缓缓点燃一支香烟。

终于，迎亲的车队到了。穿着婚纱的小芳，比平时更显美丽，黑娃的一颗心，也碎得七零八落。

他不动声色地跟在迎亲车队后面，任风吹散脸上的泪珠，吹动他凌乱的头发。

跟了几公里后，黑娃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小芳发来的信息：黑娃，是你在送我吗？

黑娃立马回复：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说你心里还有我？小芳，我这就追上来带你回家。

很快，小芳又发来一条信息：别了，别送了，你的手扶拖拉机太响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