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传统中国的折扇，上面多半是山水亭台和书竹鸟兽。总之是字或画，或字画结合。但有一种很特别，上面只写下一首诗，叫《莫生气》，相信你一定很了解，内容就不必多说了。就从第一句里提一个字出来吧。

第一句云:人生就像一场戏。我的话题从这里开始，就到这里结束。于是问，人生是什么？没办法理解。所以这里用了个比喻，告诉你，人生就像一场戏！很直接，很形象，也很象形。可什么是戏呢？如果没有办法知道戏是什么，又如何得知人生到底像的是什么？

戏是很难说的，因为戏是用假的行为说真的事情。说的跟真的似的，却是假的。中国戏曲种类繁多，多达三百多种。五大剧种就不说了，昆曲，梆子，花鼓你听了也会觉得挺了不起。戏曲里有博大精深的东西，我听着觉的好，但不知好在哪里。那也没问题，我想说本身不是戏，我们不妨谈谈假戏真做的戏和真做假戏的戏。

还是从“戏”字开始吧。为什么文章的题目我用“戲”而不是“戏”呢？因为，戏的本意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样。戏，繁体里写法是从虍从豆从戈，属于会意字。意思是，古代祭祀或进餐时，有人头戴虎头面具、持戈舞蹈。它表现的是一个场景，有人，有食物，有面具，有武器。但要进行的却是一个歌舞升平或庄严肃穆的活动。一切都是摆个样子，做个秀，大家开心就好。而问题在于哪里呢？为什么戏会让人难以琢磨？就是因为戏的右边有“戈。”这把兵器是一切不和谐因素的战端，是戏的基本因素。

再从战争去看。繁体的戲，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去作一种理解？是老虎为了食物而你争我斗，引申为人类或强者的斗争？即便不能这么看，看简体的“戏，”又会怎样呢？结局依然没有变。“戏”从又从戈，意思很简单，就是“还要打！”又是再一次，重复，戈还是武器。和平的起来吗？所以，我们就不难去理解，戏的基础为什么是戈，戏的核心为什么是冲突了。因为“戏”的得来，并非是异想天开，中国的文字有很多种表达法，而戏很明显不是象形，而是会意。会意，就可能会错意。会以为人生不过一场游戏，连台本戏。哪有这么简单！人生不过一场戏，其实是说，人生不过是在反复斗争中一路走过来，你要看开的不是不斗，而是踏踏实实，好好的，认真的斗。你不斗人，人斗你，人不斗你，你斗自己。行尸走肉都没有停止脚步，何况活在舞台上的演员们呢？

好戏有好的冲突，矛盾。再好的戏就是这矛盾冲突的好，高潮迭起，惊险连贯，推理起来颠扑不破。但这是真戏，人生是一场假戏，我们不过在假戏真做，真做假戏而已，不要和戏过不去，好看的就多看会，不好看就看别的。较劲的戏不好看，好好说故事，构造故事，你就没有白演一场。

可是，怎么戏和战争就算是脱不开了呢？因为脱开了就不是戏，是玩笑，乐呵。“战”从占从戈。这个理解起来就比戏容易多了。战就是拿着武器，去占领别人的东西。那么，别人愿意吗？通常情况都是不愿意的，所以便有了“战争。”战争的核心也是矛盾，也是冲突，这和戏的本质是一样的，没有根本变化。因此，戏和战的归结点落在了“戈，”原因是“又”“占。”老是拿武器来抢东西，烦不烦？肯定烦，但是对于局外人而言呢？那不过一场戏嘛！生杀予夺，三十六计，在他看来，越复杂越精彩，越是峰回路转越有趣，越是同归于尽越得意。这才是戏，对于戏中人的确也有他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但如果你说他真是开心，不见得。戏台下的观众，磕着瓜子，喝茶，悠哉悠哉，我是来看戏的，看得就是你们斗。你是小品相声二人转，京剧评剧黄梅戏，我也不管。我爱看什么都可以，看的不是你们开心，是为的我们开心。这就是戏，其实观众和演员构成的连接要点并不是情感，也是战斗。你的技术精湛打败了我的审美防线，行，我服！你是跳梁小丑，我瞧不上，咱俩就没缘分。无所谓胜负，至少你是没有赢，我算没有输。其实来说，没有赢就是输了，没有输就是不赢！

看电影你看的是什么？看书看的是什么？看电视剧，综艺节目，真人秀看的是什么？都不是戏，而是战争！

这就是这个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世界。战争无处不在。不仅仅叙利亚有，巴格达有，土耳其有，这里也有。就在你的身边，你的家里，你床边熟睡的爱人，你的公公婆婆之间，你在菜市场问土豆的价格那一刻起，所有的战争都在上演，所有的戏都在进行。这就是生活，就是人生。所以古人说，大隐隐于市。因为躲进树林子没用嘛。如果你的心还在街上，你的身子在哪里根本不重要。如果你的心如一滴水，进入水就是水，而不是一块冰，进入水还不是水，你去林子的做法就不是隐居，只是躲避。你没有承认这个世界和你的关系，或者还没有搞清。搞清了，你就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去哪里，从哪里离开，都是顺水推舟，不是逆水行舟。你要面对的都会来，你受过的磨难越多，你才更对得起将来的自己，会问心无愧，会落落大方。执起武器的是人，战斗的是人，演戏的也是人。不是因为你和畜牲有多少区别，而是，你就是如此，因为你的好戏连台，因为你的征战不息，所以你是人，你披着虎皮跳舞，却依然拿起了投枪。没有为什么，这是所有人的合谋，或不谋而合。

老庄也许并非不战斗，《道德经》和《庄子》都是他们战斗的史册，没有战斗的人，历史没有那么大的空间，留下它的名字，生平，战果。如果，必须战斗，那么希望这场戏，精彩绝伦，无与伦比！

2016｜7｜17｜晚间｜重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