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缝隙的梦境与真实

印巴分治、孟加拉独立、印度教、伊斯兰教、基督教、政治、党派、共产主义、民主、传统、家庭、婴儿掉包、复仇、战争、逃亡、爱情、迫害、时代、死亡、新生、魔力、预言、玄幻、神话……

这些词，每一个都能作为主题，写出无数本书，不足为奇。但如果这些词全部集中起来，成为看似独立又相互钳制的元素，交织在一起，互为主题和分支、论点和论据、原因和结果，被融合在一本书中，像火与冰的对立，又像唇与齿的相依，那这本书本身就是一种神奇，一种吸引力。而印度裔英国作家萨曼·鲁西迪（Salman Rushdie）的《午夜之子》正是这样一本虚幻和现实结合、隐喻和魔幻交融的书。

鲁西迪写《午夜的孩子》采用的是印度史诗的讲故事的传统方式，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替换让主角萨里姆·西奈在走向人生旅程的终点之前向女友讲述自己的家史。全书共580页，书中讲述的时间跨度长达六十多年，记录了这段时间内印度次大陆发生的种种政治事件、重大冲突和战争，如：印巴分治、英军在印度的大屠杀、巴基斯坦政变、孟加拉国独立、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的宗教冲突、中印边界冲突、印度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总理英迪·甘地的铁腕统治等等。覆盖的地区和城市包括孟买、孟加拉国、德里、巴基斯坦、克什米尔等地。鲁西迪把家族的兴衰曲折、家人的命运起伏、自己的经历和反思同这些历史事件、人物结合起来，为读者展现出从英殖民地向独立国家转变的历史进程，同时也引发读者思考善与恶、美与丑、生与死、社会与个人、真实与虚伪、记忆与遗忘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所引出的问题。

鲁西迪在本书中虚构出一个“午夜之子”的故事。说的是1947年8月15日的午夜，印度第一任总理尼赫鲁宣布印度正式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建立独立国家。而与此同时，印度全国共出生了一千零一个婴儿，其中存活的有五百八十一个。这些在午夜零时诞生的孩子由于跟他们的新国家同时出生，都获得了某种神奇的超自然的能力。有的能点石成金，有的能穿越时空，有的能随意隐身。而这些孩子中有两个超自然能力最大，一个是本书主角萨里曼·西奈，他拥有通灵术，能够潜入他人的思想，洞悉别人内心的想法；另一个名叫湿婆，拥有无比强大的膝盖和超强的破坏力。萨里曼原本是一个杂耍艺人的妻子与一个英国人私通所生，而湿婆真正的父母则是孟买一对穆斯林商人夫妇。然而，助产士在他们出生后对他们刻意进行了掉包，使两人的生活完全改变。萨里曼追求人生的目的和意义，他通过自己的通灵术把其他午夜之子召集在一起，试图让大家发挥能力，把印度建设成一个完美的国家。但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给他重击，最终他无法逃开死神的手掌。湿婆，因为自小生活在极端贫困的环境，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徒。后来爆发的战争让他的暴力合法化了，他成了战斗英雄，趾高气扬、受人尊敬。鲁西迪通过对这两个人物的塑造，表现出印度社会两股对立的力量：理想化的善和破坏性的恶。而对主人公萨里曼经历的描写也正反映了印度在独立后成长的艰难历程。

这本书充满了预言、神话和浓浓的魔幻色彩，带着印度特色，同时又带着强烈的政治讽刺意味。作者把一个国家的命运、历史的更迭变化投射在一个孩子、一个家族的经历上，把历史事件和个人生活事件，以及现实与虚构巧妙结合起来，这种叙事手法非常有魅力，令人着迷且惊叹。而作者在书中加入的大量印度文化、宗教的典故、风俗习惯等等，也反映了他广博深厚的知识底蕴，让整本书透出魔幻现实的史诗色彩。难怪《泰晤士报》评论说：自从阅读过《百年孤独》以来，还从来没有其他小说像《午夜之子》这样令人惊叹。

这本书让我明白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其实是跟历史有着紧密联系的。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历史中，无法摆脱所处时代的烙印。一方面我们渴望冲破历史的桎梏，甚至创造不同的历史，另一方面我们又在历史这张大网上不断挣扎。个人的命运、家族的命运、国家的命运，都如同历史这幅长轴画卷中的一笔，展开这幅长卷，我们看到的是自己，还有那无数和我们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的人。

一些摘录：

要想理解一条生命，你必须吞下整个世界。

人生既极富抽象的神学色彩，又是非常野蛮残忍的。

所有游戏中都包含着深刻的寓意，蛇梯棋中包含了其他活动根本无法具有的永恒真理。那就是你爬上每一格梯子时，都有一条蛇在角落里等着你；而每当你遇到了蛇，梯子又会对你作出补偿。但还不仅如此，这并不仅仅是胡萝卜加大棒的问题。因为这种游戏中隐含着事物的两面性，如上与下、善与恶这一永恒的对立。梯子扎实可靠，是理性的代表，而蛇蜿蜒曲折，充满了神秘感，这两者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在楼梯和眼镜蛇的二元对立中隐喻着我们可以想象到的所有的对立现象。

意识到自我作为一个具有同一性的整体存在的悟性是人格的粘合剂。

当思想变得极端痛苦的时候，行动是最好的药方。

我是在我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事件的总和，是我所见所为的一切的总和，是别人对我所做的一切的总和。我是所有一切影响我也受到我的影响的人和事。

历史缝隙的梦境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