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宝

带三个孩子一起吃早餐。

例牌“争吵”不可少：我说燕麦奶难喝死了，朵朵说燕麦拿铁也好燕麦dirty也罢，燕麦奶才是灵魂。

见我和朵朵点了咖啡，狮子问能不能喝冰沙饮料，我说不能——十一月末的清晨颇有凉意，我知道他也知道，就没多做解释。

狮子笑吟吟继续翻菜单。

朵朵很吃惊：“小狮子不生气？”

我也很吃惊：“生啥气？”

朵朵说她见好多孩子受不了父母的拒绝，会发脾气，至少会黑脸。

我说：“你们仨都不这样，因为我们有传家宝。”

据说我小时候向大人索要东西，未果，一屁股坐在地下，打算开闹。

不知是我妈还是我爸直接照我屁股上踢一脚，说随便闹，要这东西没门儿。

我赶快站起来了（从小就这么识时务）。

这个故事本来不在我记忆里，被大人反复讲，从小讲到大，有了朵朵讲给朵朵，有了豹子狮子讲给豹子狮子——成了我们家的传家宝。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喜欢从中传递的鲜明信息：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不可以用哭闹的方式去索取。

这个简单的道理直到现在仍令我受益——

它帮助我明确了边界，厘清了目的与方法、结果和过程，也让我在人生的初始阶段对“体面”二字有了模糊的意识。

我感激父母简截明了的规范，并自觉自愿地加入了讲述这个故事，将传家宝继承发扬下去的行列。

孩子们听得笑哈哈的（毕竟那一脚没踢在自己屁股上），连声追问：“真的？我小时候也哭闹着要过东西？”“妈妈，你踢我们屁股了吗？”

没有，我不主张打孩子。

但是，只要立规矩的那个人能守住底线和原则，孩子其实是会明白的。

打与不打之间的区别，也许只是闹腾一次和闹腾两三次的区别罢了——只要坚持不给，孩子一定会很快意识到：哭闹无用。

不能允许的东西直接否决，但是不凶不吼不贬低，意思是：孩子，你有愿望尽可以提——这个总是被允许的；

所有指望别人实现的愿望提出来之后都有被拒绝的可能性，所以：面对天然存在的可能性，孩子，你没必要着急气恼；

用错了方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孩子，你要像妈妈一样好好记着：无论想要什么，都不可以用哭闹的方式去索取；

但一次拒绝构不成绝境，接下来可以怎么做呢？

也许，查看气温，并阐述深秋时节大早上喝冰沙的可行性，维持目标不变，换个角度努力一下？

也许，调整目标，寻找自己和金主都能接受的一个平衡点？

……

作为一个妈妈，总是有所企图的。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底线、态度和思维方式能在孩子们心里悄然生根，无声传递……

小狮子不急不恼，翻着菜单——

“妈妈，橙汁怎么样？鲜榨的，无添加，补充维生素（刚考完常识，背得挺熟）。”

我说可以。

他不忙着下单，因为这是他的保底选项：他想喝冰饮，但我不允许他喝冰沙那么冰的冰饮，而橙汁是常温的……还有没有其他能被妈妈接受的选项呢？

“妈妈，不如喝百香果苏打？百香果也有维生素，苏打水不会不健康。”

我忍着笑，看他腾挪，说好吧。

小狮子真的非常非常像他爸爸：

总是笑呵呵的，遇到事情从来不让情绪上头；能退一步寻找替代方案，达成共识后再向前探一探，看有没有更好的结果……

小狮子以后不会也是个生意人吧？

豹子性格直通通，好处是不插嘴。见弟弟取得进展，果断提出要求：“我也要，嘿嘿。”

在这样明媚的周日清晨，和三个孩子一起吃早餐，于我并不是常见的幸福。

但是，怎么说呢，那真是扎实又绵密的幸福啊，是那种什么词汇都无法准确加以表述的——属于妈妈的幸福。

店门口的一枝勒杜鹃仿佛懂得。

还有这对小小的白袜（数年未变，我拿来作微信的封面）：仨娃一个接一个，在他们的婴儿时代穿过这对小袜子——现在它被我密密私藏，也当是件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