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栀花开
往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栀子花就会开。小区庭院里有好几株黄栀子,树不高,叶狭长,枝干细但坚硬,花小但香极。
4月2日的那天晚上,一阵一阵的雨,不算大,但有点冷。八点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只开了床前的小灯,灯光柔和,我妈拥着粉色的被子,穿着粉色的病号服,坐在粉色的床单上,笑着迎我。我穿着冷湿的厚外套闯进去,突然觉得坐在床上那个生病的女人暖暖的很柔软、粉粉的很娇嫩。
我脱了外套,把头伸进她的衣服去看乳房上的伤口,她不躲不避,微敞的领口就这样塞进一颗毛茸茸的头,因术后乏力而低低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温柔至极:“去帮我倒半壶开水。”伤口包着绷带,什么也看不到,我不依不饶地佯装拱脑袋,只看到遮了一半的胸脯,明净的灯光衬得白而细腻的胸脯,像栀子花的花苞,像她最喜欢的花。
4月3日接她回家,我进病房去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一个大包,衣物和洗漱用品,一个小包,证件和病例。我拎着两个包生龙活虎地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让我想起以前还在澡堂子洗澡时候的场景,她端着大盆捧着衣物拎着水果走在前面,我抱着塑料鸭子走在后面。澡堂人很多,也有水淋下来,不好抬头认人,我就死盯着她的脚,认人也只认脚,大大的、脚趾粗粗的,绝不会认错。现在呵,她的鞋子我已经穿不下啦。我几次回头看她,怕她走丢,不知道如今她要靠认什么来追着我的背影。
病房一周,我妈回来就说要洗头,放着水,我撸袖子上手。揉着洗发露,想起一周前,我回学校之前,她得意地跑来向我传授洗头护发的秘诀。说去理发店的时候理发师推荐她购进一款护发素,说用完润滑持久,五块钱试用一次。她得意地蹲在我靠坐的床边:“我发现护发素是要擦干头发再用,这样才有效果!理发师就是这么给我弄的,根本不是护发素的原因,我回来试了我们家的护发素,一样滑滑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和我常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样。
我妈是很节省的女人,要是试用十块我知道她就会说算了,那“愉悦的光“也是因为没被诓去买了贵的护发用品而感到满足。
但是,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那种一把一把的栀子花,我家的各个角落,都会插上。谢了也很快会有新鲜的补上,花瓶不够奶瓶来凑,还有超市里装小菜、装腐乳的玻璃瓶,移步即有新一束。
五六月份的时候,路边会有卖,三轮车或者扁担,也有箩筐。是除了栀子花季难见的景象,小巷有,大街也不少。十块钱三把,五块钱一把,都有。我妈买菜时候就会往家里带,整整一月,满屋馨香。连我这痴醉于各种花朵浓香、只要有机会绝对向各种花深处“魔爪”的“花疯子”都觉得浓烈得熏人脑门。这个情景,就算婆婆从老家挖了整棵栀子花给她种,就算我爸把同样香香白白的茉莉花移来给她养都没有“改善”。
4月4日,离家回校上学。
高中的时候,我开始迷醉于制作各种干花。最先尝试的就是栀子花,因为足够香,有望能保存上足够久。就算“无计留春住”,我也想留住花。要留香,就要密闭的环境,要保存,只有风干。所幸,找到了合适无比的器皿——眼镜盒。
我小学时候就近视了,因为没保护好“我妈给我的好眼睛”没少挨骂。又是以后许多工作不能做啦,又是眼睛戴久了眼球突出会变丑啦,还有很担心和人打架的时候会吃亏,万一对方一下先扯掉你的眼睛你就变成了睁眼瞎啦——我小时候胆子很小性格懦弱,从学校回家没少哭诉,我妈就跟我说:受人欺负,你就打回去,出任何事我担着。
后来初中开始我就用矫正眼镜,晚上戴一种硬性塑性角膜镜,白天就不用戴框架、也不用戴隐形。六七千一副,每副三年使用期,每个月还要配消毒药水和舒润液,一套一百五,一年要用掉五六套左右。
我从不觉得这是适用于我家收入水平的用品,但一用八九年下来了,不用的眼镜盒有好几个。
内部柔软的绒布,外面金属不易变形的盒子,封闭的环境,眼镜盒里栀子花瓣既保证了脱水的姿态,又保留了浓郁的香味。
又是一年春好时,再过一月,栀子花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