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邂逅病危少女（终章）

十七

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老天从来都不开眼，老天爷只爱看玩笑。”

终于，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2020年农历正月二十，刘阳突然病重，在吃过一碗迟到的汤圆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病房。

我一路目送着她，看着她。

在医生们的急匆匆之下，于人影的间隙中，她向我投来了最后的笑脸。

那是一张那样阳光的笑脸，那样美，那样的青春，那样的让看过的人身心愉悦。

然而，老天就偏偏要把它夺去。

最终，在经过火神山医生们一晚上的抢救之后，刘阳的尸体在正月二十一的中午被蒙着白布单的送出了重症室。

那一夜我没有去睡觉，守着重症室的门整整过了一夜。

那夜我向着我早已对之失望透顶的老天祈祷了一夜，希望它可以放过这个让我在岁月里再次看到了阳光的女孩。

然而，老天不负众望的让我狠狠的失望！

刘阳的遗体，需要家属签字后才能被进行火化处理或是别的什么。

然而，她早已是一个人了。

医院于是自行决定，将她的遗体做捐献处理。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拦在了刘阳的遗体前。

“字我来签！”

“你是他什么人？”

“小叔！”

我将微信里我们的聊天记录翻出，医生终于同意了将刘阳的遗体交给我处理。

刘阳不欠这个世界什么，相反，这个世界欠了她很多，一个美满的家，一个让她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她不需要回报这个世界什么。

签字之后，我回过头来看向了被白布单覆盖全身的刘阳。

我将手探去，将白布单，揭开到刚好露出她的容颜。

这张脸，我只完完全全的看过两次。

病魔最终在她阳光而美好的脸上留下了折磨，看到这一刻的时候，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留了下来。

我的心，于此刻疼的要命，那个被生活被遭遇折磨的麻木了地心。

老天，或是上帝，便就将这样美丽的一个生命，夺走了。

十八

在刘阳的遗体被火化之后，我结束了我的志愿者生涯。

归回的路上，我将刘阳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打开了。

这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遗存，除了如今被我用白布抱起而捧在手心的白瓷坛子。

意外的是，那本《挪威的森林》的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那字很纤细，清秀。是刘阳所记的日记。

我于是将那字里行间的字，一个一个的抠出，在高度近视的近视眼下，将之认真仔细的读起。

“2020年2月5日，今天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幸的日子，就像不幸的直子在男友死后的那个搂着渡边的夜晚一般——我被查出了新冠肺炎。并因此连累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此我特意加了他的微信表示歉意。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被这病毒折磨着死去，因为我的死去不会带来亲人的痛惜，只会是如我生着的时候一样的孤独，没有人会为我哭泣，甚至不会有人领走我的尸体——我的父母早已不知何处，他们大概从来就没打算过在乎我，而我的爷爷和奶奶，却在天国正等着我。”

“2020年2月7日，我的主治医生今天来看望我了，他说了些很鼓励我的话，并且说我的病情并没有恶化的趋势。这让我很高兴，虽然身体不很舒服。对了我和那个被我连累了的志愿者变成了朋友，他叫肖晖，今年三十一岁，我现在喜欢叫他小叔，他人很好，我私底下和他说了很多话，他同时也在鼓励着我。”

“2020年2月8日，今天是元宵节，小叔本来是想为我弄一碗元宵来吃的，可惜最后没能弄成。我有些小失望但并未有怪他，毕竟我们才认识几天，虽然很投缘很一见如故，但我实在也无法要求他为我做些什么。晚上我们聊到了《挪威的森林》，之后我知晓了小叔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孤独者，虽然我们孤独的原因并不相同。我的孤独是由外而内，而他的孤独是由内而外。我们都在孤独着，就像黑夜里的两只不会发光的萤火虫，这大概也是我们能聊到一起的原因吧。小叔说他想看我的容貌，明天就满足他！”

“2020年2月8日，小叔在看过我的容貌后夸我长的漂亮，他不是第一个说我长的好看的人，但不知怎的我很高兴他可以这样赞美我。于是我让他给我唱了首歌，他于是便哼了一首给我，一首我并不知道唱者是谁，也不知道歌名的歌，但小叔把它唱的很好听，病毒带来的痛苦在他的歌声中也少了好多。晚上小叔给我讲了他的一个故事，关于他曾经的爱情的故事。小叔曾经在年少时爱着一个女孩超过了十年，然而那个女孩最终却离他而去，那女孩曾经是小叔的梦想，她的离去意味着小叔梦想的破碎。这对他的打击很大，大到让他再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美好。小叔说那是他孤独的开始，也是他一步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开始。听完小叔的话我有些心疼他，真的，在我看来他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一个孤独者，像我一样的孤独者。”

“2020年2月10日，今天身体突然不好了，病情似乎加重了一般，晚上小叔问起了我的安危，我顶着病痛的和他又聊了很多，如今和他的聊天，对于我来说是一种陪伴。”

“2020年2月11日，三天前，我的主治医生被我感染了，今天，他死了。

我心情很不好，突然想起了曾经别人对我的一句骂言‘不祥’。

晚上和小叔聊天的时候他安慰了我好久，最后，看到我发的黄色笑脸之后，他说他觉得很幸福。

这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说我让他感到了幸福。

便就在这个时候，我心下对他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暖暖的，从我的心房，一直流变了全身。

让我很有依靠的感觉，很温暖。

等到我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的认识他，不再叫他小叔的，不再让他孤单的，好好的去相遇，相识，相知……”

“2020年2月13日，他让我吃到了汤圆，他说这是碗迟到的汤圆。我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笑，在汤圆的香甜中笑，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的容貌的时候那般。

明天，就是情人节。活到现在还没有过过，就把这碗汤圆当做自己的情人节礼物吧！”

日记写道这里的时候，在书的下一页的字里行间里，我再没有见到刘阳那细小清秀的字迹。

回顾起和刘阳的邂逅，方才发现，我与她，不过只认识了八天。

八天的时间，我遇见了一个美丽而美好的生命并将她送走。

猛然想起了我和刘阳的承诺，终究，那承诺也没有逃脱被违背的宿命。

我抱了抱怀中刘阳的遗骨，那发白的瓷器上终于再无法泛起刘阳曾经一丝一毫的阳光与美好。

之后拨通了作为我妻子的女人的电话，在一阵忙音之后她将电话顺利的接起。

“我要回来了，有件事，要和你说。”我说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