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迷
哑迷
生活中，有许多美好的事物，都在我们不经意之间悄然流逝。想到那个文友，娟子这样对自己说。
那个文友的出现，仿佛是投向平静湖面上的一个石子，在娟子心中，击起了层层涟漪，使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你好，娟子！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莫非我们以前也认识？”
“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我说过你很有文学天赋吗？不过，现在即使你见了我，恐怕也难以认出来。还好，我见过你最近和文友们的合影。”
这些来自文友圈的聊天记录，娟子看了无数遍。最终，她确定，这个文友就是他，那个在三十多年前，曾经给自己写过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的高中同学。
时值夏秋交替时节，午饭后，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娟子的小孙女婷婷对爷爷说，“下午，咱们去体育场放风筝吧。”
“好。咱们先午睡一会儿，然后爷爷开车带你们去北海公园。那里可好玩。 奶奶还没去过呢。”
可是娟子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思绪却回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
“哎呀，你们看，蚊子给我咬了个感叹号。”高中三年级，暑假补习班。晚自习课间休息时间，一个新来的高考落榜生，伸着胳膊让邻座的同学看。顿时大家哄堂大笑。当娟子看过去时，正和他热乎乎的目光相撞，刺眼的火花映红了她的脸。
从那以后，她注意到，无论是她进出教室的瞬间，或是课外活动的时刻，总有一双眼睛，像摄像机一样追随着她。使她有明星般的感觉，恋人般的心跳，吃蜜般的甜美，情侣般的幸福。使她在孤独时有一种心理支撑，在求学时有一种精神动力。说实话，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其实，娟子也知道，自己长得并不漂亮。走路的时候，男生们会下意识地瞟她一眼，但不会盯着她的背影发楞。并且，男生和女生是从来都不说话的，那怕是同班几年或者是邻座。
就这样，在哑迷状态下，一年很快就过去了。高考之后，娟子苦苦的在家等待结果，一如那烦躁的天气，闷热难耐。她只觉得，一个月比一年还要长。她好想去学校，好想好想那个他。她拿出毕业合影留念时才发现，里面没有“感叹号”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骄阳似火的上午，她骑着自行车去学校。路上，在一棵有鸟巢的树旁，她停下来。从前，在上学路上和他相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要不要带你一程？”骑着自行车的他走近了，说道。
“不用，你走吧。”步行的娟子口是心非地说。然而她心里却想象着，坐在后座上的她，应该是偷笑合不拢嘴的。那种甜蜜的感觉，会渗透到骨髓里。
偶遇时的话语在耳旁回响，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火辣辣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燃烧着大地，把大地都快烧焦了。知了不停地叫道“热死了，热死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这么热的天，谁会愿意出来呢。她一个人，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寻寻觅觅，流连忘返。好像看到他微笑着向自己走来，心里不时有电流通过触痛神经的感觉。也许是太投入了，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她都没有察觉。
“你打算再复习吗？”
“还不一定。这么说你被录取了？祝贺你！”树荫下，一个俊朗的笑脸看着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地拧了一下大腿，确定真的是他。
“这本复习大纲留给你用吧。你可以的。我不也是去年没考上，今年才考上的嘛。”
娟子看着满头大汗的他，手不由自主地接过书，眯缝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他转身离开时，她忽然说了声“你为什么不合影留念？”
“我想留在同学的心里。”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那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她忽然想道，今天他的到来，难道只是巧合吗？是不是他也……
后来，娟子并没有回去复习，而是回村小学当了教师。并在那里收获了爱情。
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格外的温暖。它没有日出时的娇嫩，也没有日落时的苍茫。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母亲，在她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抹温馨的色彩，暖暖的，透着些青春的幻想。
“叮铃铃”，邮递员小哥骑着绿色的加重自行车，托着两兜报纸和书信来了。校务处老刘接过报纸信件，转身拿着一封信喊道，“娟子，你的信。”
“天哪，谁会给我写信呢？”
拿着信件，心里就像敲击的战鼓，“咚咚咚”直响。娟子赶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娟子，别忘了买糖啊。”老刘笑着嚷嚷道。
刚要打开信件，同事兼男朋友的他也跟着进来了。
“来吧，我们一起看。”娟子兴奋地说道。
“你好，娟子。听说你当教师了，祝贺啊。我就说嘛，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你很聪明，并且很有文学天赋。你的将来，肯定是一片光明，前景一片辉煌啊。”
从这封热情洋溢的信里，娟子在字里行间嗅出了投石问路的味道。但是，鹅毕竟不同于天鹅，难以比翼双飞。她很自然地抹了一下眼角，大方地对男友说，“我写好回信后你帮我抄写一遍，顺便展示一下你那漂亮的正楷字。”
人生的每个选择，都会成为分水岭，一如这高考。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少年过去了，娟子偶尔也会想起，深藏在心里的那个他。如果当初和他在一起，那么人生的足迹会不会是另一副画面？这样想着，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当然，藏在心里的话，是不会说出来的。不打扰，也是一种尊重。就让他永远的深藏在心里吧。人生选择什么就必须承受什么，得到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这道理到了这样的年纪，几乎已没有什么疑惑的余地。
五点钟之后，太阳好像累了似地，不再那么耀武扬威。娟子和小孙女坐上车，直奔离家十公里之外的北海公园。虽说离家不远，但它毕竟隶属于邻居城市。
娟子坐在长长的木椅上，远远地看着小孙女和她爷爷放风筝。时不时的传来爷俩响亮的笑声。随着下班高潮时刻的到来，来公园里休闲玩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没人坐吧？”一个中年男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说着就坐下来。
“那是你的小孙女？这么年轻就当奶奶了？”
“能算年轻吗？”娟子并没有看他，“你家的呢？”
“我结婚晚，孩子大学还没毕业呢。”他凝视着远方，看风筝，看爷俩。若有所思。
晚上，炎热的天气也慢慢转凉。尤其是到了夜里，与白天的燥热显著不同。凉风袭来，周身的肌肤都变得舒适。娟子坐在床上，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到文友圈，有他发的一张北海公园的照片，还有一句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后，他便退出了群聊。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是他……
“不打扰，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让我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