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
从我失败的尘世,退回到一个身体
一个器官——
我凭感觉活着,我有许多破绽
——叶丽隽《黄昏,与窗前的一棵树》
从前隔壁的阿婆,虽然老人家总是那样子喜欢碎碎念,嚼点舌根子,心眼还是挺好的。身体毛病有点多的,骨质松了,腰没办法直起来。小时候看见她经常坐在一张竹椅上,会喊上一声:姥外婆。后来,长大了,反倒变得有点忸怩,嘴没那么甜了。从我懂事起,好像一直都是一个模样,没什么多大变化,大家都觉得她会很高寿,能长命百岁,但在去年阿婆刚满八十岁,就与世长辞了,消息是我听母亲说的,有一种莫名的悲痛感,明明之前还和你说话的人,突然就没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你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突然……突然那一刻,我就好难过好难过,死亡其实随时都在身边。
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是在上学前班的时候,我刚放学,父亲没有把我接回家,而是送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外面露天摆放着十多二十张桌子,门前的柱子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纸花,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字。
自燃平日不见的外婆穿着白色的衣服,头上还缠着一条长长的白带,拉着我来到一个说是“棺材”的东西面前,泪眼婆娑的说:“你姥外婆她呀,就躺着里面。”我看着那口小小的木房子,再抬头打量一下周围,大家好像都哭了,我是不是也要哭?我用手偷偷摸了一把棺材,突然就开始掉泪,心里很乱很慌,我不知道死亡意味什么,但是我能隐约感觉到,那个会偷偷塞糖,给我做好吃的东西的人再也看不见了,她已经躺到这个小小的木房子里去了,里面那么小,那么黑,她会不会害怕?……我就一边瞎想一边掉泪,外婆看见我哭,心疼的说我是好孩子,一边把我拉出去了。
我不记得那些饭菜是什么味道的了,只觉得好多人,他们好吵,那些很沉重,很压抑的声音持续着,几个人拉着,敲着,打着……偶尔又爆发出几声嘶哑的悲鸣……一个大大的用毛笔写的“奠”被一圈白花围绕,簇拥着,最单调的白色和黑色,但也是最公正的颜色。祠堂前装饰的灯和丝带在寒冷的风中飘曳,只剩下粘合的胶水紧紧拉着他们。天空的颜色有些灰蒙,眺望处又是一片淡蓝。斑驳的枝桠上结满褐色的种子不知何时被腐烂。一只鸟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停靠……
自燃到了晚上,一辆大货车,下来了几个人,他们化化妆,换上一身衣裳,走到台前,又是唱又是跳,台下的人居然都看的很入神,不时还爆发出阵阵笑声,我疑惑了,又是哭,又是笑的,他们到底怎么了?
大人们的表情真丰富,可以一会儿天晴,一会下雨。是不是自己长大后也可以这样?这真是一个特殊技能。
而现在的我,抬起头看看祠堂前黑色红底的棺木,觉得死亡离我真的很近,关在里面就是下半生了,附着在身体上的细菌,真菌们会渐渐分解皮肉,岁月长了,谁还能辨认当初那副模样,真正能把灵魂留下的,不过是一些文人,科学家,政治人物……默默无闻的,若是躺进去还有谁会记得,就算是后人,也可能会遗忘,风一吹,坟前的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
忽然间很害怕,害怕被这个世界抛弃,被这个世界遗忘,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可以做些什么呢?《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那些清雅的字词,一直散发了三千年的沁香,一直醉美了数不胜数的人。沧海桑田,桑田沧海,什么都会变,也什么都在变。这也仿佛讲述了一个道理:世间万物,美是唯一可以留下来的。
或许太年轻不适合讨论死亡这个问题,距离太遥远,但生命的意义却是我们一直需要探索的问题,芸芸众生,生命跳动的时候是美丽的,那么死亡后呢?是否依旧还能焕发迷人的光芒?许多我们能肉眼看到的星星,可能在几百万年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但我们却还可以享受着它的光。生老病死是不可阻挡的,但是美却是隽永绵长的。
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