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

我生在山里，也长在山里，可我不喜欢山。

对山最早的记忆就是大概在三岁左右，我坐在稻箩里，父亲用扁担挑着我去外婆家。那条河沙铺成的马路弯弯曲曲地一直向山里延伸。父亲穿在身上那件蓝色的秋衣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他脚下传来沙沙声。我一会看看那些无穷无尽的山，一会看看父亲踩在沙上的脚，感觉时间过得好慢，我睡着了又醒了，还是没有到外婆家。

我被慈祥的外婆轻轻摇醒时，睁眼就看见了外婆门前那座大山，我就玩命一样地哭，因为总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父亲就丢下我独自回家，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把我接回去。留在外婆家的这些日子里，我就天天看着这些我不喜欢的山，特别是门口那座又高又大的山，让我有说不出来的难受，等长大以后，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压抑”。

十来岁时，跟着母亲去山上砍柴，在半山腰上，我只能看见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听老师说过，那是越城岭，是一道天然屏障。那屏障后面又是什么呢？趁母亲不注意，我一个人独自往山顶爬，想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我怕母亲阻止我上到山顶，她带着哭腔又焦急的喊声，我假装听不见，一直到真的听不见母亲的喊声了，我才爬到山顶。有点让人失望，站在山顶的我，看到的还是山，更多更远的山，那些山的后面还是山嘛？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翻越这些山呢！

天黑时我下到山脚，遇见了父亲带着许多村里人举着火把来找我，他们一定是觉得我迷路了。父亲看着疲惫的我，一把拉起放在他宽大的背上，他没有骂我，我想着回家以后肯定会挨一顿揍。就小心翼翼地说：“我想看看山的后面是哪里……”

“山的后面还是山，等你长大以后，坐汽车，再坐火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城市里没有山……”父亲以前在北京当过兵，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人，那年村里有人家里孩子到北京上学，还到我家向父亲请教呢！

我长大以后，先到桂林，山清水秀，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可我还是不喜欢山。直到遇见爱人，他是外地人，结婚后带着我天南地北地跑，一直跑到了祖国的最东边。这里山很少，也很小，他们当地人所谓的爬山，在我看来就是爬一个小土坡。

没有山的日子，感觉少了点什么，虽然不影响生活，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公司外出旅游，进到山里，他们都选择坐缆车上下，我和一小部分同事全程步行上下，他们累得腰酸背痛，我一个人上窜下跳，还负责帮他们拍照，顺便带拉一把。第二天许多人的腿痛得抬不起来，上下车都成难题，我却跟没事一样。可能是因为我是大山的孩子吧！

很多次做梦，我总是在大山里独自穿行，找不到回家的路，醒来满是惆怅。